章、草原再见
巴特尔把冯利拉起来,要他们赶快休息一下,现在都半夜了,明天还要走路。他们两个人看见四个大汉把外衣脱下来盖在朱英身上,他们也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盖在四个男人身上,他们两个人就靠着四个大汉,躺下了身子。
朱英在他们都睡着后,又摸索着把另外三件大衣盖在他们六个人身上,虽说后半夜她觉得有点凉意,但是,这种情景比一个人呆在沙漠中挨冻强上几百倍!
天空是那么蓝,星星是那么明朗,风是那么轻盈!沙漠深处的夜,是那么安静,静得风跟沙的喃喃低语也是那么清晰,沙好象随着风在起舞,风好象伴着沙粒在歌唱!
朱英觉得有点凉意,但是这种风和沙的歌唱以及夜的寒冷,毕竟抵不住白天的担心、焦虑还有疲惫,她一觉睡得被人拼命摇她的脚,她才醒过来。
她张眼一望,帐篷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有刘长霸在摇她。
“你快起来,走啦。”
“他们都走了吗?”朱英一看就剩下他们两个,生怕她又会成为落单的孤雁,连忙爬起来,首先把头发用木梳梳顺,再编成辫子,然后慌忙往河边冲,去给水袋装水,去洗把脸。
她出去后,帐篷立即被蒙古人收起来了,他们坐在沙地上吃早点,冯利跟刘长霸也在。朱英看到巴特尔对她招手,也跟他们坐在一起。巴特尔给了她块羊肉,她双手接过来,说实在话,不是她贪吃,在外面,要是太拘谨反而不好,所以,她必须象男人一样不拘小节。
她爽快地接过羊肉,并从挎包里拿出几块干粮。这干粮虽说是面粉高梁粉合混再在锅里用油煎烤熟的,要是吃新鲜的味道很好,但是,放了这么多天,本来的一点湿气都跑了,真的成了“干粮”,干巴巴的,硬梆梆的。这本来不是好东西,但是物以稀为贵,或许他们没有吃过这种东西,觉得好吃哩?正因为她这样想,才把干粮递给了他们,四个人一人一块,她一边送粮还一边不好意思地说:“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她说得再客气再谦虚,别人也听不懂。
那个大胡子、二寸多的长胡子,现在长成了三寸长,他笑着接过就往嘴里放,用力咬了一口,连连点头。
看他好象不怎么用力,难道他们真的是吃生牛肉生羊肉练成的牙齿?朱英见他们都在吃,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她就怕他们不吃。
巴特尔也学着他们一样,吃一口羊肉吃一口干粮,一边吃一边对他们说:“他是哈、巴图,他是德德拉,他是卓布。”
他们这三个汉人就顺着巴特尔的手,一一认识了四个蒙古朋友。那个三寸长胡须的是巴图,朱英叫他老伯;那个脸比较圆的叫乌恩其,那个铜铃眼的叫特木尔,他们两个都比巴特尔看着要年轻一点,但没有巴特尔壮实。他们四个人,都是膀圆腰粗的家伙,皮肤黑,脸上有肉却不是圆滚滚的。巴特尔在他们四个中身材最高也紧魁梧。
朱英见他们在介绍自己,连忙一个个地叫着:巴特尔大叔好,哈图大叔好,乌恩其大哥好,特木尔大哥好!
冯利也把他们三个人的名字告诉了他们,他们的发音不同,鬼知道他们能不能记往他们的名字。总之,他们也是尽到礼貌礼节。北利吃完早点,去将麻袋装上马背的时候,又从麻袋拿出他们最珍贵的药材——天麻和人参,这天麻和人生不是一支,而是一颗。
他双手把这些东西递给巴特尔,一边说:“谢谢朋友!谢谢朋友!”
他不想说太多,说了他们也听不懂,昨天不是他们碰上朱英,谁知她现在成了哪里的孤魂野鬼?昨晚,他们不是碰上了这些带帐篷的蒙古朋友,他们只得把自己深埋在沙子里,但是天亮后,他们还能不能够动?是死是活就不清楚了,说不定这一埋,就真的永远成了沙漠里的一粒粗沙子?
朱英知道师傅的规矩很严,也知道师兄为自己揽了许多风险,但是作为一个心胸宽阔、懂得知恩投报的人来说,这也是唯一能做而且必须要做的事!
蒙古大叔巴特尔收下了礼物,高兴地拥抱了他们。他抱着朱英的时候,把朱英吓了一跳,她长这么大,记得自己只是在奶奶的怀抱里呆过,还从来没有被男人抱过。当然,师傅把她从鬼门关带出来的时候,因为长途跋涉,也抱过她,那是活着之前的她,自从她真正活着之后,这个蒙古大叔,是第一次拥抱她的男人。
蒙古大叔很快放开了她,可是她的脸却通红。
天已经大亮了,他们重新出发。
朱英上马的时候,发现白花花的腿还是有点吃不上劲,连忙下来,冯利见她下了马,也停住了前进的姿势,下马来看着她。
早晨,是刘长霸牵马去喝水的,他没有发现马脚有问题。刘长霸也停下来了,四个蒙古人见他们都下了马,也站住,冯利对他们摇摇手,让他们走了。沙漠不比别的地方,怎么好再拖累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呢?
朱英又拿出药,给白花花按揉,一边自责:都怪我,昨天晚上怎么忘了给你上药呢?要是昨天晚上上了药,今天说不定就好了!
冯利他们这才知道,朱英昨天掉队,是因为马脚受伤了。他对他们两个人说:“今天大家都不能走散了,这样真是劳命伤神的事!”
他们三个人虽说也赶着马飞跑,但不时互相看看,三匹马一直紧紧追咬着。他们是沿着四个蒙古人的脚印走,虽说不是紧靠着河道,但他们相信,跟着这四个人肯定会很快见到草原。今天的风不是很大,沙卷得轻,马蹄不容易被覆盖,加上他们是四个人,体型也大,所以马蹄也深。
他们中午又是吃了些干粮,因为蒙古人已经跑得没有了踪影,他们也别想再闻到牛羊肉的香味了!他们这次不敢作过多的停留,冯利估计,他们晚上应该可以来见到草原。不管时间还是否充裕,没有见到草原,他的心就不安。因为白马的脚,他们的行程算是慢的,天刚擦黑的时候,终天看到天边有一片不一样的颜色了。
这几天,他们都是在黄色中度过,视力都被黄色刺激得有点不济了,陡然看到夜幕下那黑绿的一点,他们就兴奋得血液沸腾。
“驾——”冯利大叫。
“哈——”刘长霸也高兴地大笑。
朱英见他们不管自己一个劲往前疯跑,知道他们的苦日子要结束了,也夹了一下马腿。这条白马,在这次远行沙漠中,已经够给她面子了。也许两个时辰也许三个时辰,他们终天来到了草地上!
他们下了马,把马绳一扔,把面罩往草地上一丢,躺在草地上,长长地嘘着气,大口大口地吸着气。马儿呢,几天没有见到绿色的草叶,这会儿也不管看不看得见草长草短,嗅着清香就下口,嘴里咂巴咂巴,真是有味,带劲!朱英也扯了一把草,把草茎放在嘴里嚼。
“这就是人可以来的地方,真好闻真香真舒服!”朱英说,她看着天,觉得天上真是好看,难怪只是神仙才能够生活在哪里,神仙,他们想要什么没有呀,所以,天上才那么好看,就象大块大块的蓝宝石!当然,那些宝石肯定也是可以住人的,天上的宫殿都是蓝宝石修成的,天上的神仙,真是幸福!难怪谁都想做神仙不想做凡人!
刘长霸口中哼出了无名无字的曲儿,他经常在高兴的时候这样哼,谁都听不懂,他说这是他们的家乡小调。
冯利仰着头,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夜景,叫着他们:“走,上路了。”
“还要赶路?”长霸问。
“不赶路你在这里睡觉?”冯利问。
他们还刚刚进入草原,离他们的目的地还远着哩!星星都露出了笑脸,他们还要在夜色中奔波。朱英把面罩又戴上了,一望无际的沙漠是走出来了,但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还要走多远呢?这空旷的天空,广袤的草原,马儿跑起来,也如风驰电掣,这张白嫩的小脸,已经不成样子了,要是再顶着风吹,非皮开肉绽不可!
草原上的夜色,跟沙漠中的夜景是不同的,那种黄色与天相接跟绿色与天相接,呈现出来的效果有很大差别。现在,已经不再是黄蒙蒙的夜,而是黑沉沉的夜;沙漠上的风吹进鼻孔中,只有干澡和刺痛,而草原上的夜风,带着一种清甜的味儿,软软的闯进鼻中,有一种温柔、温馨的舒服感。
在这里,就算碰不上蒙古包,也没有沙漠上叫人担心和恐怖,最少,马儿有草可吃,人也有草茎可嚼,不至于很快渴死和饿死。冯利看了一下大致的方位,带头往前冲。
星星在天上眨着眼,他们在地上不停地催促着马,但是他们是逃不过星星的眼睛,不管到哪儿,头顶还是那几颗,右边还是那几颗。他们不看天上,不管深遂的夜空中有没有白色的云朵,也不管耳朵旁边风的响声。
他们看到了地上的一点星光,一点,整个漆黑的草原上,就有那么一点星光。他们朝着那星光飞奔而去,他们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居住的人类了!
渐渐,那种星光变成了一团光亮,随着变成了一个圆圆的大光球,再后来,越来越大就变成了个坐落在地上的房子。因为飞奔的马蹄声惊动了蒙古包里的人,一些光亮照在了草斫,那是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冯利说:“朋友,我们想借住一宿。”
蒙古牧民虽说听不懂,但是看得明白。
这一晚,是他们出门几天最感温暖、舒服的时候,他们在暖和的地方睡了一个甜甜的觉,又在暖和的地方吃上了新鲜的奶酪。
第二天早晨,冯利又拿出了一些常用的跌打药,送给了收留他们的牧民。牧民早晨赶着羊群去放牧,他们又继续往前赶。
他们要找的那个人,是牧民们的郎中,他只是个兼职的草原游医。他的蒙古包在亦集乃城外,白天的时候,他会奔波在草原的蒙古包之间。
太阳照在肩膀上的时候,他们走过了一个接一个的蒙古包,来到了有着胡杨树的地方。
这一路上,都是草原,一望无际的草原,但是没有看到什么树,走到有树的地方,就是快到中午的时候。
这里的树,很奇怪,树不是很高,但叶片很密,每棵树上的叶片也图形不一样,好象一棵树上都有三种叶子,有枫叶形的,有柳叶形的,再就是杨叶。看到树,他们就知道有草有树的地方,肯定也有水,而这三种都有的地方,肯定会有人类生活的足迹,而且是群居的人类,是比较热闹的地方。
有树的地方,蒙古包比没有树的地方更多一些。他们走过了一个水潭,来到一棵粗壮的胡杨树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