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恶毒的说话,如此缺少人性的冷漠,方利民对他就不只是惊讶和气愤了。然而,就算是愤怒至极的难以忍受,现在的他需要的也只是尽可能克制,因为这肮脏的家伙脑子不正常,就算再和他计较这毕竟也无助于事。当然,尽管是疯子,对于他这种用心不良的歹毒,自己也不可能因为容忍就听之任之了吧。于是,方利民说道;
“就算吧,就算你是住这里,但不管你有天大的理由,非常恶毒的在背后诅咒别人,你认为应该,有这样的权利吗!”没想到这样的义正言辞,他虽然是后退,却又在显得遗憾的叹息道;“唉,可怜的人呐,难道真的不知道,还是根本就没有明白过来!”果然是可怜的疯了,他像这样的叹息中,居然还对自己抱有同情和怜悯一般。但无论如何,对于他这种缺德怎么也得给一点教训吧,于是,方利民又郑重其事严肃地说道;“还是想提醒你,在背后诽谤,污蔑和咒骂别人,虽然道德问题,但有可能你也会负法律责任的!”
“唉!”那人叹气的摇头,仍然又像怜悯地说道;“好像真的就不明白?但还是想提醒你,要是你还见到过你说的那个胡苹,恐怕,那最多也只是她的躯壳!”[搜索最新更新尽在.zhuixiaoshuo]
“躯壳——”似乎更不明白眼前这人了。不过,这个肮脏的人儿在又一次用古怪的眼光看过他之后,也不再理睬他的绕过他,接着便放开了步子向外走。但在走出院门的时候,他仍然回了头,手指了自己刚才出来的那道门说道;
“如果是要找夜猫子,在那里,你自己请便!”
这人像这样的说完,也不再理他的,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小院的外面。
方利民几乎又给他激怒了,但也只是呆站在那,好半天了还像明白不过来。这人真的是脑子不正常吗,好像又不是很像,至少他的说话,并不让人感觉逻辑的混乱,可他又会如此可怕的去伤害一个人,这究竟又是因为什么呢?或许在发疯之前,彼此就有着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或仇恨的话,他像这样的反应也就不难理解了。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无论如何,这个人的思想或自身素质,应该是存在着根本性问题。只是,为什么他也提到了这样的绰号呢;‘夜猫子!’,而且,又都和胡苹有关——方利民那感觉明显有些不安了,而尤建华曾经还这样来为他作过解释;“夜猫子——夜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表弟那嘻笑的脸,那含糊的表情似乎在说明,有着这样绰号的那个人,她应该还是非同一般的声名狼藉!可这个人又说的躯壳,这又意味着什么呢?似乎这也更让人格外的费解。
但这不应该是发呆的时候,疑惑的眼光移向那人手指过的开着的门,内心里一阵冲动后,他决定什么也不要去想了。他必须见到她,而只有在真正又看见姑娘,心中那所有的疑团才有可能再也不是问题。
似乎这门从来就没有真正关上过,因为明显出现的这种门框歪斜,要想轻易的关上它不会是那么容易。然而,进屋后看到房间里面的情形,似乎并不比建筑的外观好多少。屋子的壁头一部分是砖砌的,但上面那蔑编泥土的墙壁,却早已经严重朽败不堪的,甚至还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破洞。于是阳光就从这样的壁头上,那些大小不一的洞口斜射了进来,让这样的室内地面形成了片片耀眼的光斑。
光线充足的屋里几乎看不到有值钱的东西,大方桌,老式的木柜,还有一架帮补过腿的小床。然而空荡的屋子里,小床蚊帐挂钩上的那件红格衣服,却让方利民的心突然一动。因为马上就认出了,无论从款式或者衣服的成色,感觉上就像是胡苹有一段时间常常穿在身上的那外衣。
但小床上没有人,挂好的蚊帐里,被子明显的堆在了一边。床的其余地方一眼就可以看清楚,这里藏不了人。
有声音在传过来,是一种很轻微的响动。警觉的目光搜索之后,他发现了布帘。好像这样的布帘遮掩下,那应该是内室的一道门。而这种发现,的确也让方利民那颗心突然地激动了起来。说不定胡苹就在这,刚才那个人的出现好像就是对自己的考验。会不会呢,姑娘自己就藏在那,在布帘的后面。一旦他掀开布帘,他的胡苹就会从内室里冲出来,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他兴奋了,会心地微微一笑,然后轻轻走过去。先不要惊动她,用手指理开布帘边儿悄悄朝里看。没想到突然就听见了响动,好像内室里有人在翻身,但发出的响动不像是胡苹所为。于是他改变了主意,一把掀开布帘地走了进去。
没有,并没有他曾经幻想的惊喜。内室里的光线相当的幽暗,开始还不是怎么清楚,很快也适应了,这才发现房顶上还有亮瓦。借着房上亮瓦投下来的阳光,他看见了一张床,老式的双人架子床。但这里仍然没有他的胡苹,他相信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不过方利民还是没有马上退出去,既然已经冒昧的像这样进来了,总得给人一个交代,或者至少招呼一下吧。他心里这样想着,便又感觉到床上隆起的被子在动,他相信了,刚才那样的声音一定是床上这人发出的。
这人又在动了,房上亮瓦投来的光线,已经能够清楚看见被子外面这只手,细细的就像只是骨节一般。而她这样的情形,当然不可能还是他的胡苹。
被子中这人的脸在转过来,渐渐的,可以清楚看见那逐渐抬高,并且是在望向他的这女人面部。
虽然这也是一个女人,但这散乱的头发中,她还算得上是一个人的脸么?因为这脸上,能够凹陷的地方,那肌肉都尽可能的陷落了,而凡是能够突出的地方又是极尽可能的突出。于是她给人的感觉,就仿佛眼前这张脸,只是恰如人皮约束了那些骨骼一般。方利民不由得惊呆了,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假如是没有那一层焦黄的皮肤,假如鼻子不是隆起而只是两个窟窿的话,谁又会相信,躺在这床上的她竟然是活人,而不是一具没有了生命的医学院的人体标本。
特别是这样的时候,几乎是本能地想起了刚才那人说过的话:“躯壳”!恐惧中的他由于突然惊吓,甚至还禁不住的哆嗦着后退。
这应该是人而不是别的什么,虽然看上去显得恐怖的让人心惊胆战,但人的生命在她应该还是真实的。至少自己这样的头脑里没有迷信,物资的世界,不可能还有传说中那种迷信的东西。只是很难相信,他的胡苹竟然还是生活在这样怕人的环境中。想象一下吧,这种一屋子的晦暗,以及枯瘦的骨骼凸露,竟然还与天生丽质彼此的联系?而青春和枯萎,纯洁和污秽,少女的风韵与陨损的残喘相亲相伴,这无异于又是另外的一种残酷!
但即便如此,这又为什么不行呢,中华民族几千年来最本质的品德,难道不就是体现在这里吗。假如这就是胡苹生活的环境,而她也真的在这样做了,那么,这样的胡苹就更是值得他格外敬重的了!经过这样的思想,方利民又重新来到了床前。
床上的人在说话,看见嘴唇在动,于是他凑上去的向她弯下了腰来。
“阿姨,你在说什么呢?”
“死鬼--忠不忠--叛——”
他听见她在说,但分不清她说的这意思,于是,那脸更低的埋向了她。
他看清楚了,而且真实地看见,这陷落洞穴一般眼窝里的混浊眼珠,那目光散乱的,根本就感觉不到一丝人的神情。然而就在这时候,他一只手却突然被什么攥住,紧紧的攥住。而已经被抓住的自己那一截手腕,那一种刺肤的冰凉,就好像在瞬息间透进了心底。
刹那间,他浑身寒颤之后又是一阵痉挛。恍惚中,他想起了很多;仿佛他正在梦境里。而这种不是一般的恐怖恶梦中,好像自己也像传说中那唐王李世民,在魂游地府时被厉鬼冤魂所胁迫了。
“死鬼--剜你的心--剐你的肉--掏出红心--献——”
是她在说吗,她说的是什么呢?而这,真的还是人的声音吗?方利民怎么也想象不出来,人的声音竟然还可能如此的古怪。因为这细弱得游丝一样的声音是那样的寒碜,那样深幽的苍凉;仿佛它不是从人的体腔发出的,而是出至于滴水不停的石隙:动物绝迹的万丈冰缝:千年古柏中荒芜的坟莹。而此刻,他的手还在那手里。
这时候,方利民几乎再也没有任何的思想了。或许这一切太突然,太不可思议的吓人,以至于头脑里来不及再有更多反应,极度的惊恐骇异中,几乎是一种本能,他想逃,他必须逃离这一切!但是,他首先要摆脱对方的控制,必须抽出那仍然被紧紧攥住的他的手。
床上的人儿,并没有因为他这样的力量还有任何放松,仍然紧紧地攥住他手。由于他的用力,甚至床上那整个的身体,也在直直地向上抬起来。被子滑落了,敞开的衣服,从那破烂的汗衫洞口,还裸露出了黄皮一样的胸膛和干瘪的乳,头。
霎时间,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却又像什么意识也没有了。来不及有更多的思考,就像某种无形的恐惧驱使下的用力挣动,他必须彻底摆脱她。
终于完全挣脱了,床上的人重重地跌了回去。而他就好像丧失了意识和思想一般,甚至也没有再回头看上一眼便仓惶逃开了。这时候的他就好像被本能支配着,唯一的念头是赶快跑,不顾一切没命地逃避开这里。因此他冲出去,几乎是在瞬息间就逃得没有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