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老爷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李主事家里同龄的公子纳了两房姨太太,赵财阀家的公子时不时传出狎妓丑闻,只有他这个儿子弱冠之年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卢肃远认为是秋郎儿时被挟持欺侮的记忆导致他惧怕他人触碰,曾给他指派了两名姿容娇丽,颇精通房事的婢女杏儿和梅儿伺候。据杏儿和梅儿禀报,秋郎也并不惧怕她们碰他,只是对她们兴趣缺缺,杏儿好不容易用嘴伺候得秋郎有了反应,不一会儿男物却又软了下去,如此反复,秋郎竟仍是不能行事。吓得卢肃远和燕氏以为儿子阳痿,偷偷请了大夫开壮阳的中药逼卢尚秋喝。
现如今秋郎已到了娶妻成亲的年龄,好歹得纳一房妻妾,为卢家传宗接代,房事可以从长计议,慢慢诊疗。
他于是步行至东阁,欲看看儿子选得如何,一推门便见秋郎面无表情地抚琴,燕氏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挑媳妇的结果可想而知。他又急又怒,走到秋郎面前,一巴掌竟拍烂了古琴,大声喝道:“不孝子,读书读书,做官做官,你爹我就是官,你还想怎样?想要为卢家光宗耀祖,你先给我生个儿子出来!”说罢仍不解气,又甩了儿子一耳光。
卢尚秋哪里见过父亲如此暴怒,呆若木鸡地挨了一巴掌。燕氏扑过来护着儿子:“老爷,都是妾身管教不周,你打妾身,不要迁怒秋郎。”
卢尚秋抚摸着被爹扇巴掌的脸,红红的五指印火辣辣地疼。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想到自己一心读书求贤,却遭到父亲母亲威逼娶亲,竟也落下泪来。娘俩哭作一团。
卢老爷眼见两个心头之人都哭成了泪人儿,无奈地摆摆手:“好啦好啦,爹错了,爹不逼你娶亲就是。”
卢尚秋抹去泪水,挣开母亲,正跪在父亲面前:“不孝子卢尚秋对父亲母亲发誓,待春闱高中之后,定当娶亲,为卢家传宗接代。”
燕氏听了,破涕为笑,也来求卢肃远:“老爷,你看咱们儿子那么上进,就多给秋郎一些时间,两个人在一起也要讲缘分不是吗?”
卢肃远听了儿子的保证也松了一口气。“那好,此事明年开春再说。”顿一顿又加上一句,“臭小子,不管你高中与否,都要把亲事给我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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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皇帝武曌自天授元年开殿试,不啻出身,广纳贤才,各地方乡试的举人均可被推荐参加殿试。
长寿元年春,严寒褪去,大地披上一层新绿,鸟语花香,处处生机盎然。
卢尚秋带了包袱盘缠,与赵刘毅等三位秋试举子结伴上路,进京赶考。
“秋白兄,此次殿试,咱们并州城能否出个状元就靠你了。”赵刘毅还在怨愤卢尚秋乡试名次比他高,臭屁道。
“子午兄,哪里的话,主上喜好的是敢想敢做的豪放之士,像子午兄这样的人才,才是大周急需的栋梁。”卢尚秋谦让道。
“嘿这话说的,秋白兄,我可不像你,有查阁老的推荐。”
卢尚秋方才领悟赵刘毅是在讽刺他考试走后门,气得别过头。他知道这种事是愈抹愈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同行的举人李仁义出来打圆场:“查阁老的推荐,那不是人人都能得的,天下举子那么多,阁老此次共只推荐了七人,这只能说明秋白兄是举子中的佼佼者。”
举人张松也附和道:“仁义兄说得是,子午兄若想请我给他写推荐信,我还不愿意哩。”
赵刘毅嘴上占不到便宜,便乖乖住了口。
一行人不日便进了长安城。一年一度的春闱在即,长安城里自然清净不了,大街小巷车水马龙,行人比肩接踵,络绎不绝。来自大周朝四面八方的几百名举子齐聚长安城,大街上,茶馆里,处处可见仪表堂堂,羽扇纶巾的书生,眉飞色舞,讲经论著,好不热闹。
客栈里人满为患,卢尚秋等人在靠城根的地方寻得了一处普通客栈还有空房间。一行人进去一问,居然只剩一间房,两张床。举子们犹豫了。
“嗞剩一间啦,最后一间啦,客官住不住?赶紧地,不住的话让给后面的客官来——”京城里的小二操着长安话店大欺客。
“住,住。”举子们望望身后一群人排队等待他们做出抉择,只得赶紧掏了银子将房间定下来。
“好来,客官则边请——”
好在床铺够大,两人挤一挤足够了。卢尚秋他爹是清官,另两名举子家里并不富裕,所以对住所也没什么讲究。只有赵刘毅这厢不高兴,他爹是财主,平日里铺张挥霍惯了的,这会儿叫他与别人同睡一张床,他是老大不乐意。
李仁义将各个举子观察一番:张松比较胖,卢尚秋比较瘦,李仁义和赵刘毅不胖不瘦身型相当。他于是分配张松和卢尚秋挤一挤,自己和赵刘毅挤一挤。
赵刘毅老大不情愿地随其他三人安置了包袱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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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尚早,几位学子商议去长安城中转转。
长安不愧为京城,比并州城不知大了多少,城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长安城的核心街道分为东,西,南,北,四街,东街贩售各色吃食,和现下流行的皮影、风筝等各种小玩意;南街古玩字画商店一条龙;北街通往天子禁宫,京城达官贵人的住所也多集于此,这西街么,少不了胭脂香粉,花街柳巷。
四位举子下榻的客栈位于城南,于是众人顺南街向北行走。一路上书香墨香不断,有店中专卖笔纸,有店中出售价格不菲的名贵徽砚,有的店中成列各色古玩,有的店家专卖各种古籍,一些装饰的富丽堂皇的店家甚至出售名人墨迹,绝对真版,标价千两至几十万两纹银不等。文人墨客进进出出,来来往往,令四位举子目不暇接,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