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朋友”这个词语变得越来越暧昧,人与人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复杂和脆弱的时候,我便会想起柳芽。柳芽是谁?柳芽是我六岁多那年认识的一个小伙伴,也可以解释为朋友吧,她差不多跟我一边大,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其实,在我和她没有认识之前,我们就已经做了六年的邻居,不光如此,我们甚至还是在同一个医院里出生的。
然而,我和柳芽的第一次见面却是在幼儿园。那次的见面其实也意味着分别,因为那天是柳芽来幼儿园的第一天,但却是我在那里的最后一天。
那天的天气不错,幼儿园的老师带领小朋友们在幼儿园的大院里自由活动。儿园的院子很大,所以我把它称为大院。大院里很空旷,除了院中间有一个滑梯之外,就是在远处墙角那儿孤零零地长着的几棵白杨树。滑梯是小朋友们的最爱,只要是到了自由活动的时间,他们就会争着抢着地往那儿跑,然后玩儿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而我却不喜欢像他们那样,我更愿意跑到那几棵白杨树下,看一群蚂蚁是如何地忙忙碌碌,这对我来说,这要更有乐趣儿。
那天的自由活动也不例外,我依旧跑到白杨树下。这次与以往比有一些特殊——我知道我要跟那些我熟悉的、既聪明又勤劳的小蚂蚁们告别了,因为明天开始,我就不会再来这里。那天的蚂蚁好像知道我是来向它们告别的,没一会儿,就越聚越多。像以往一样,我从兜里拿出中午吃饭时偷偷给它们留下来的一小块馒头(这次的馒头要大一点),然后蹲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你在看什么呢?
我一抬头,看到是幼儿园新来的那个小女孩儿站在我的面前。我没吱声。因为我不认识她。
没人跟你玩儿吗?她又问。
不是。我说。
没人跟我玩儿,我们一起玩儿吧?她蹲下来说。
我看了一眼她,犹豫了一下,说,我可不想打滑梯。
我也不想打滑梯。她说,我们一起看蚂蚁玩儿吧?
好吧。我同意了。
正说着,我们头顶的天空中突然传来很响的嗡嗡的飞机声。
飞机!飞机!飞机!……有人喊起来。
很多小朋友都睁大眼睛,抬头往天上看。我也一样。我看到那是一架很大的飞机,它就在我们的头顶上,它飞得很低,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它大大的翅膀和圆圆的轱辘,甚至还有飞快旋转的螺旋桨。
快看呢,快看呢,那是我爸爸开的飞机,那是我爸爸开的飞机!……她突然高兴地在我身旁喊起来,直到飞机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
在她高兴地叫着仰头朝天看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了她嘴里长着的两颗有趣儿的小虎牙。在我看来,那的确很有趣儿。后来,我还因此给她起了个外号,就叫小虎牙。不过,这个外号没有别人知道,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知道,因此没有流传开来。她那时候好像并不介意我给她起这个外号,她甚至还在我面前这样称呼她自己。这让我觉得她很有意思。
你怎么知道那是你爸爸开的飞机?随后,我问。
那就是我爸爸开的飞机!她自豪地说,我爸爸是一个飞行员!
听她这么一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了。
好一会儿,她才从兴奋中平静下来。
我叫柳芽,柳树的柳,发芽的芽。你呢?她问我。
我叫柯悒。我说。
可以?她没听清楚。
不。我叫柯悒。我重复了一遍。
柯——悒——她认真地记了下来。
对。我一边说一边捡起一个树枝,在离蚂蚁窝很远的土地上给她写了一遍。
这么难的两个字呀!她看了半天后说。
我没觉得难啊。我说。
那当然了,那是你的名字嘛。她说着,拿过我手里的树枝,也在地上写了起来。
别碰到我的蚂蚁!我忙喊着。我看到她手里拿着的树枝差一点戳到那些蚂蚁。
我知道的。她说。
知道你还这么不小心?我有些生气地说,你别在这儿玩儿了!
不玩儿就不玩儿!她好像也生气了,起身对我说,我可不是非找你玩儿不可!
说完,她就跑了。
这就是我和柳芽第一次认识时的情景,我们几乎是闹僵了。但是直到今天,我都不相信那次我们是真的闹僵了。因为我们后来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尽管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暂。
之所以说短暂,是因为两个月以后,柳芽发生了意外,她被一场奇异的车祸夺去了生命。
时光荏苒,逝者如斯。现在,当我追忆这一段的时候,我的心中充满了遗憾和叹息……
我和柳芽第二次见面是在我离开幼儿园的一个月后。也就是从那天之后,我们成为了好朋友。那天,母亲领我去医院打预防针,在医院里,我意外地遇见了柳芽,她母亲也是领她来打预防针的。
那天医院里的人并不多,当我和母亲经过走廊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柳芽,她正跟她母亲在那里排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