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名蓝羽骑士从一启动,就表现出精湛的骑术。他的整个人微微向前倾,稳稳地骑在马背上,就跟浇铸在上面一样,颠簸的马背跟他的下身几乎就没有离开过。沉重的铠甲穿在他身上,一点都没有笨拙迟滞的感觉,反而像是贴身定做的单衣。他右手握着一丈长的钝头骑士长矛,胳膊肘将矛柄牢牢地夹在腋底,仿佛那不是一件武器,而是自己的一条伸长的手臂似的。因为按惯例戴着蒙面骑士盔的缘故,看不见他的脸,但从他策马奔驰的动作与气势来看,他一定是一位勇敢英武的年轻骑士。
从一启动,他就挟着数万赌蓝队赢的观众的希望,策马疾驰,且速度明显快于对方。马匹一旦放开,速度一旦拉起,便如闸门大开,洪流势不可挡地冲泻下来。得得的马蹄刨起一路飞扬的尘土,卷着一股疾风箭一般地冲向另一端。马速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当蓝羽骑士冲过中点时,对方离中点还有两个神像位的距离。观众顿时发出遗憾的叹息,因为错过了中点的交会,就很难有长矛出击的机会了。正当人们以为这一场决斗会以平局而告终时,只见电光石火之间,蓝羽骑士闪电一般冲过第一个神像位,压成水平位的长矛以惊人的速度向右方一偏,在第一个神像位后侧越过半人高的矮墙,狠狠地扎在错肩而过的红羽骑士胁间。那名红羽骑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嘭”地一声被巨大的冲击力一下子撞下马背。幸亏长矛走的是斜线,不然打击更为严重。
那个倒霉的红羽骑士重重地砸在地上后,好半天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全场的观众在一阵短暂的错愕之后,陡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珂缇娜没来得及掩住耳朵,险些被震聋了。但她依然兴奋地冲身边神采飞扬鼓着掌的国王大声叫道:“好厉害!好厉害呀!父王,我打赌:蓝队一定获胜!”
“啊?!”国王在一片喧天的声浪之中,几乎听不清珂缇娜说些什么,把耳朵凑了过来。珂缇娜在他的耳边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国王哈哈大笑,狡猾地叫道:“那我也赌蓝队获胜!”
“怎么可以这样?!”趁着喧嚷声稍稍低了些,珂缇娜嗔道,“不许跟珂缇娜一样!你赌红队赢!你赌红队赢!!”
“哪有这么强迫人的!”国王失笑道,“做父亲的当然要跟女儿一条心了!你赌谁赢,我也赌谁赢!”
眼看这对有趣的父女俩一个不准,一个非要,这赌要没法要下去时,前排的吕宋出来救场道:“小公主殿下别争了!殿下就跟老臣来赌一赌吧。老臣赌红队赢!”
“好!”国王和珂缇娜几乎同时高兴地道,仿佛吃定对方是送钱上门的冤大头似的。
吕宋笑道:“现在可是七比五,看来还是老臣的赢面大一些啊。这个赌,真是稳赢不输啊!呵呵呵……”
“我们也跟着宰相大人沾沾运气!”以巴巴罗斯为首的其余几个懂得凑趣的大臣也纷纷加入了赌局,笑嘻嘻地迎合着国王和珂缇娜兴致。国王和珂缇娜看见这么多人与自己打赌,愈发兴奋了,一时间手舞足蹈,大呼小叫,完全把矜持的蝴蝶夫人晾在一边。好在蝴蝶夫人的注意力也不在这上面。自另一边频频射来的饱含情欲的灼然视线一次次地叫她心神慌乱,只能借着与索斯卡娅说闲话的机会频频地躲闪。
角斗场上,那名蓝羽骑士高举着骑士长矛,巡场半周,领受完观众们疯狂的欢呼后,回到队尾。这时,自己队里已经只剩下五名骑士了,而对方阵营里还有七员大将在虎视眈眈。
虽然这最后一名骑士叫人匪夷所思的一击大大地振作了蓝队的士气,但是,场内还是看好红队的观众居多。果然,第二轮的情况几乎完全复制了前一轮。前四名蓝羽骑士,三名倒在对方的矛下,只有一名击中了比对方更有效的部位,从而得以险胜。观众们的心又开始揪起来了。这一方只剩两人了,而那一方还有两人轮空呢。胜利的天平,看来已经完全倾向于红队了。
最后那名蓝羽骑士终于要出击了!在数万名押蓝队赢的观众疯狂的呐喊声和多几倍的押红队赢的观众巨大的嘘声当中,他上举着骑士长矛,策马缓缓地沿着半圆的圆周线走向起点。锃亮的骑士铠在阳光的斜射下,流转着眩目的光芒。他挺直地稳坐在马背上的身躯,随着马步的行进而一起一伏,富有强烈的节律,仿佛是盛装的舞步,每一节拍都叩在人们的心头。没有经过指挥,只是自发地由一两个点向外扩展蔓延开去,人们不约而同地应着骑士的马步,齐声拍出整齐的掌声。“哗——哗——哗——哗——”和着马蹄的节奏,整个大斗技场成为了巨大的军鼓,轰鸣出雄壮的鼓点。包括那些押了红队获胜的人们,都忘情地投入到拍手当中,以致把手掌拍得通红发肿都犹自不知。
就连国王奥西汀四世和小公主珂缇娜,都完全罔顾自己的身份,混在十万罗尼慕尔市民当中,一块儿兴奋地拍着手。尤其是奥西汀四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年轻时代那段戎马生涯,用高贵的头颅一点一点打着拍子,嘴巴咧着,嘴边的胡子随着节奏得意地一翘一翘,如果这个时候哪个罗慕洛臣民看到自己的国王这付孩子气的模样,肯定会不顾失礼冒失的罪名,掩嘴偷笑起来。
“冲啊!骑士!”“冲啊!勇敢地战斗!”贵宾席最前排的王公大臣和他们的女眷们,在那位引人瞩目的骑士举着他的骑士长矛策马经过时,努力地叫喊鼓劲。甚至还有青春的淑女不顾周边人的哄笑,勇敢大胆地将粉红的贴身汗巾抛向骑士,表达着自己的倾慕之情。
“那是哪个营调来的骑士啊?”第一军团前锋官尼尔汪达子爵俯身问前排的角斗场老板“肥约瑟”。“肥约瑟”一付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微妙一笑,摇头不语。
终于,在雷动的掌声和飞舞的彩巾当中,蓝羽骑士行进到起点,调整好马头,朝向对方。全场的观众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喧哗,一个个都拿紧张的目光盯着那名骑士,捕捉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那名蓝羽骑士勒着马纹丝不动地伫立地原地,就像一尊无生命的雕像。而等到决斗开始的红旗一挥,他又不像上次一样脱弦之箭般飞驰出去了,而是汲取了教训,有意识地控制住胯下的骏马,并没有马上提起速度。等到估计对方速度拉得差不多了,才一夹马腹,将速度慢慢地提起来。
“得,得,得,得……”,黄尘扬起;
“得,得,得,得……”,上举的长矛压下;
“得,得,得,得……”,上身俯下,风自脊背掠过;
“得,得,得,得……”,黑白两道身影幻成两头猛兽,张牙舞爪地扑向对方;
人们努力地踮起脚尖,向前伸长脖子,睁大了眼睛,生怕漏掉任何一个细节。但是,即便如此,人的眼力在此时还是显得那么能力有限,在绝大多数观众还没来得及看清的电光石火一瞬间,红蓝骑士在中点缺口处交错!撞击!溅出火花!然后,倏地分开!
老于战阵的宿将和眼尖的市民已经爆发出突然的喝彩,而那些反应迟钝的观众,要等看清蓝羽骑士倒拖着长矛飞驰向终点,而红羽骑士丢飞了长矛,左足被挂在马蹬上,被自己受了惊吓的座骑疯狂地倒拖出去几十步远,才意识到:蓝羽骑士又胜了!
“哇!”珂缇娜不顾体统地抱着父王的左臂拼命地摇晃,嘴里还忘情地尖叫着,“赢了!赢了!!赢了!!!”而奥西汀四世也放浪形骸地挥舞着紧握的拳头,向着天空发泄着心头的振奋:“好——”
“勇士啊!真是勇士!”吕宋赞叹的喊声引得四座侧目。而军人出身、尚武成性的元帅方中天禁不住拍腿而起,热血沸腾、跃跃欲试了。
巴巴罗斯有些为自己的赌注而担忧,忍不住向周围人打听道:“这名骑士是谁啊?怎么如此了得?”
“诶?我也不知道啊。”被问者一个个连连摇头。人们开始议论,开始猜测,那名勇武的蓝羽骑士成了人们注意的焦点。
“爱卿们,你们可要小心你们的钱袋子喽!”国王心情奇好地哈哈笑道。“是啊,输了可不许耍赖!”珂缇娜在一边帮腔。这一对父女,仿佛一下子成了贪婪刻薄的高利贷者了。众大臣被逼得一个个呵呵干笑:“陛下放心,殿下放心,不会赖,不会赖。”
“二对五,陛下可不要高兴得太早!胜负尚未可知呢!”吕宋神色不变地捋须笑吟吟道。
“是嘛?老爱卿可真是死硬到底啊!”国王自信满满地笑道,“这次的赌注,我赢定了!老爱卿就等着掏钱吧!哈哈哈……”
众人谈笑间,第三轮决斗已经开始了。此时场上的形势是:二对五,蓝队剩余的两人对阵前一轮轮空的两名红羽骑士,前一轮获胜的三名红羽骑士轮空。形势比起前一轮更为凶险。那名蓝羽骑士能够延续前两轮神奇的表现,战胜以逸待劳的对手吗?人们的心又开始悬了起来。
头一名蓝羽骑士经过两轮的决斗,显然体力有些不支了。沉重的铠甲和数十斤重的骑士长矛销蚀着他的体力,当他骑着马站到起点处时,已经要用长矛支着地,藉以歇息一会儿了。
红旗一挥,决斗开始。双方策马启动,提速,举矛,出击。不出众人所料,蓝羽骑士因为体力的关系,无力闪避,被对方的长矛“嘭”地一声狠狠地戳中了胸甲,巨大的冲击力甚至撞瘪了他的胸甲,将他整个人撞得从马背上倒飞出去,后背着地重重地砸在地上。——然而,在他倒飞出去前一瞬间,他的长矛也藉着前冲的惯性,抵上了对方的右肩。两骑错开后,完成了攻击的红羽骑士又歪歪斜斜向前突了几步,但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身形,在众人一片呼叫声中,轰然侧翻下马,倒在角斗场中。
双败!
“好!——”巨大的欢呼声又一次颠覆了全场。每个人都站立起来,慷慨地给予那个顽强的蓝羽骑士经久不息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