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斗士(上)_风之大陆史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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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斗士(上)(1 / 2)

几个月以后,在交际名媛寡妇云达克莉丝举办的一个上流人物酒会上,尼尔汪达子爵曾向号称“王国第一勇士”的方中天元帅提了这么一个问题:

“酒神节那天的角斗表演最后一幕,那个年轻人,换作是元帅您,您会怎么应对?”

方中天思考了一阵,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我也不知道。”

“诶?”

“那样的情况之下,就算是神,也来不及施法自救了吧?”方中天以调侃的口吻说道。看到尼尔汪达子爵依然一脸茫然的样子,他便又补了一句:“那样的办法,神想不到,身为贵族的我们想不到,也只有那个年轻人才能想得到并做得出吧?”

尼尔汪达子爵将方中天的话咀嚼了好一阵,才恍然地笑道:“是的是的,那种近乎儿戏的法子,就算是预先知道了,我们也做不出来吧。呵呵……真是个叫人意想不到的家伙啊!”

※※※

时间回到几个月以前的大斗技场上,加斯科因的锯齿刀尖距离浪速的脖子仅半尺之遥的那一刻。时间在那一刻凝固:女人们娇小的双手掩向因惊吓而圆张的小嘴的那一刹那;男人们处于紧握过程中的拳头上的指甲正扣进掌心肉里的那一刹那;孩子们的双眼正在闭上,喉咙间两片声带正挤压出惊叫的锐音的那一刹那;奥西汀四世正将他尊贵的肥屁股放回到离天鹅绒座垫上的那一刹那;方中天元帅正从鼻腔后部向外释放出一声轻微的遗憾的叹息的那一刹那;整个大斗技场正处于视觉盛宴落幕的那一刹那——

浪速的身形突然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这个举动如此地有悖常理,以至于今后的人们谈到这段故事的时候,一致认定当时的浪速其实并没有作任何应对性的思考。一切只是他的身体在作着事后看来是最为合理的条件反射而已。换句话说:当时浪速的脑子是处于冷冻状态的,是他的身体作出了电光石火般的思考,然后才有了那个神奇的举动,一个小孩子打架时才会采取的举动——

浪速顺着下跌的势头,向下一拧肩,整个人撞向加斯科因怀里!

没有任何战术可言,没有任何逻辑可言,没有任何理性可言,就是小孩子被揍急了,不顾一切地豕突猛进,一头撞进对方的怀里。然后两个人一齐成了滚地葫芦,并在翻滚的过程中手脚本能地胡抓乱抱,绞缠到了一起。浪速的双腿绞住加斯科因的右大腿,右手绕过加斯科因的脖子,在他的背后与自己的左手一起扭住了对方的右臂。加斯科因的右腿拼命地蹬地,左手穿过浪速的右腋下,从后方揪住浪速的头发,右手在对方双手的钳制之下,依然顽强地攀上来,扼住浪速的脖子,下足了死力气意欲把对方掐死。两个人就像两条抵死交媾的蛇,两股反复调弄的黏糖,七手八脚地死死纠缠在一起。

面色发青,血管蚓凸的浪速,只觉得血液贲张,几乎就要爆开血管了。大脑因为缺氧而渐渐地意识模糊起来。他几乎已经可以感觉到死神的舌头正舔舐着他的鼻尖,喷出令人作呕的恶气。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他看见加斯科因愤怒的瞳人中映出一点小小的寒光,由小而大,幻成一个人影,熟悉的人影。然后,加斯科因眼中的愤怒陡然转变成绝望的恐惧!

在这过程当中,吉诺拉已经愤怒地一斧削飞霍恩半片头颅,挣脱双足的束缚,连滚带爬地飞奔过来,瞅准加斯科因绝望的头颅,果断地手起斧落。于是,几乎每一个坐在最下方最靠近角斗场地的座位上的人,都清楚地听到头骨被斧刃劈开时发出的惊人的脆响,好像一截干柴被生生拗断,让每个听到的人都骨头发酥发麻,浑身一激灵。

吉诺拉将战斧一抽,红的血,白的脑浆,还有不知名的浑浊的粘液混在一起沿着加斯科因面部的裂口滚流了下来,顷刻间涂满了半片脸和脸下的黄土。

吉诺拉的心脏剧烈地一抽紧。明明知道角斗场上不能对敌人有一丝的怜悯与不忍,但是,看到加斯科因的那张临死前因剧痛而变形的脸,他还是忍不住有种想呕吐的冲动。

终于挣脱铁掌钳制的浪速正大口大口地拼命呼吸着空气而无暇顾及其它,剧烈反应着的吉诺拉同样也没注意到,死前的加斯科因,特里耶的勇士,刀疤脸的费舍独立团副团长,四年来只求一死而不得的苟活者,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残存的半边脸突然完全消散了痉挛与苦痛的表情,平静乃至欣悦地吐出一口气:

“呼……终于……”

没有说完他人生的遗言,战士和角斗士加斯科因就死去了。

※※※

全场一片错愕,寂静得可怕。然后,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之中,又突然爆发出碎裂云空的欢呼!整个大地都在这巨大的欢呼声中战栗!

“神啊!”“精彩!”“奇迹!”“不可思议!”“空前绝后!”……每个人都搜肠刮肚用尽平生所学到的一切极端赞美的词汇来褒扬这场死亡竞赛;每个人都用一切想得到的庆祝方式而肢体语言来表达自己内心的癫狂与兴奋;贵族与贵族,平民与平民,甚至贵族与平民,都不顾体统地抱在一起,跳啊,唱啊,欢呼啊,尖叫啊,肆意地宣泄着激烈的情绪;所有的乐器都已奏响,你吼我嘶地比赛谁的声音更能压过对方;从四面八方喷出的声响喧嚣最终汇成了乱流湍飞的声浪,汹涌澎湃,振荡冲击,撕扯着每一个人的耳膜,灼烤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似乎已经没有一个人想起:比赛还没有结束,角斗场上还站着两个人。一个叫浪速,一个叫吉诺拉。

浪速从加斯科因僵直的手足下挣脱出来,挣扎着站起来,因为遭受掐扼而一度憋过气去的他总算经过一段时间的拼命喘息调整过来了,同吉诺拉相视了一下,然后,互相轻轻地点了点头。吉诺拉扶着浪速,两个劫后余生的兄弟挚友,一起微微地弓了弓腰,右手摸着心口,相当郑重地对着加斯科因的尸体行了一个军礼。

这位身经百战的特里耶老战士,英勇而强劲的对手,四年来以他独特的方式,逼迫着浪速和吉诺拉迅速地成长,并最终借助他俩的手终结了自己早该终结的生命。尽管前一刻还阴沉地威胁着两人的性命,现在,面对着他已经渐渐冷却的遗体,浪速和吉诺拉还是不约而同地在心底泛起对这位矛盾的对手的深深敬意,所以才不由自主地以特里耶的军礼最后告别加斯科因。

全场又突如其来地涌起更为巨大的狂热噪音。

“疯、疯了!”浪速在持久不息的狂噪声中喃喃地道。但他的耳朵里已灌满了各种声响,仿佛千百面锣在耳朵眼里轰鸣,他已经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

“……”吉诺拉则干脆无语了。

两人是一律地傻傻呆呆地立在场中,望着疯狂的观众,不知所措。他俩是狂欢之潮的风暴眼,却是最没有反应的两个人。这样的场面,还真有戏剧色彩,真有反讽意味。

终于,在长时间的情绪发泄之后,开始有人意识到死亡竞赛还没有结束,角斗场上还有两个人站立着。于是,从一两个人的不安到一小片人的鼓噪,再像病菌一样传染到一大片人,直到整个斗技场内涌起沸水一般的低吼: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低吼音量越来越高,渐渐地变成高呼,变成集体的煽动,变成强烈的呼喊。鲜血染赤了所有人的双目。连纯洁无邪的孩子和面慈心软的贵妇人,他们平日里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杀死,现在却一个个都如同狠心肠的教唆犯,唁唁地鼓动两个生死兄弟互相死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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