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盖州。”思树止住啜泣,想了一想,才轻声答道。
盖州也是一座大城,镇西军中许多将士的家就安在那里,她估计此番哥哥失利之后,多是要退到那里去守御的。
那人听了她的回答,只略一沉吟,便摇头说道:““盖州?不成。”
他随手折断几截枯枝,在她身边的砂地上摆了个大概的图形:“现下海州即破,岭西十五州县皆是危城。那盖州总扼三川,正当大道,正是西人第一个要取的城子,此刻只怕兵马早已出发多时了。”
“西人前队尽是骑兵,从海州到盖州无须五日,余下步队若行水路,也最多不过七,八日;那时如何?又一场海州之围!”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放缓了语气:“如此,莫说目下道上混乱,轻易去不得盖州,就算去得,也无益处,小姐还是另作打算的为好。”
听了这番说话,思树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找不到方向,浑身上下一片冰凉。虽然和一般深闺女子不同,这些年来她也曾到过东西五京,大江南北,知道天下是什么样子,可是那都是和哥哥在一起,身边还有大批从人的。象现在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却还从来没有过。
过了许久,她才颤动着嘴唇,低低说道:“我外祖家在新州府……”
“那倒不错。”这汉子拍拍自己的膝盖表示赞同,“看来这仗一时也打不到东边去。新州离三关近,打听消息方便。,若是要转去盖州也不难。但有一桩作难,”说道这,他停住话头,伸手去碰了碰自己后腰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思树看到那张脸上露出了牙痛一般的表情。
“……只是在下身有急务,却无法随小姐前去了。”
思树心中顿时一沉,那还未完全消散的迷雾阴影,又在她眼前弥漫开来。她似乎看到自己站在一团漆黑里面,到处都找不到路,而敌意的世界却从上下左右碾将过来,要将人彻底粉碎。
但到底是司马家的儿女,骨子里有那股海上人的倔强之气支撑,于是很快她就有了决定。
只见这少女抹干眼泪,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对那男子施了一礼:“请问恩公高姓大名?”
虽然脸色还很苍白,但声调却已镇定。
那男子看她突然这般郑重,也觉有些诧异:““在下姓严。”
“严恩公救命大德,实在粉身难报,请先受小女子一拜。”
那人没料到她会有如此举动,抢步上来伸手欲搀时,似乎又觉不妥,而思树的头已经磕下去了。
拜毕起身,思树朗声说道:“小女子但须不死,必日日供奉恩人长生牌位。”
略停了一停,她又接着说道:“待恩人有暇时,可到新州梅园,如还得再见,必有还报。”
再施一礼,然后她也不顾身上不适,双手空空,转身昂着头便要往外走。
但是只走了几步她就不得不站住了,因为那人一晃间已挡在面前,若不停步,便要撞到他怀里去了。
受愤怒的驱策,心中自尊昂扬,她倔强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对视过去,完全不闪不避。
结果就直接看到了他的眼底。那是一个神秘可怕的地方,就像是昏暗深处,一处鬼影般伸展的幽静湖泊,如同明镜波谰不兴,湖上悬着凝结浓霜的树林,周围是乱石泥泞,自从天地开辟以来,还从没人敢来探索。
这种意志的对抗,即使精神上成熟许多的人也未必可以泰然自若,思树自然就更不用说了,她几乎是在全身发抖,右手下意识的在腰上摸索。
幸好瞬间之后他就把目光转开了,她浑身一松,几乎软瘫在地。
这时耳中却又陡然听到他的声音,身躯又条件反射式的紧绷起来。
“山间多有虎豹,不要乱走。”
然后他也不管女子,径自转身身到火堆边去了。
思树犹豫了一下,也只好回去。她根本就不可能认识路。
她来到这人身边,咬咬牙,强忍泪水,尽量想让自己的嗓音正常一点:““还请恩人指点。”
“且先坐下。”
待思树温顺的坐好,那人才重行开口:“这东岭道废弃多年,等闲人难以辨别路途,小姐可先随在下一程,待到了过了云州,上了官道时,再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