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章 江上_天命 - 火灭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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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章 江上(1 / 1)

大江之上,一派苍茫。

雾气笼罩水面,使之看起来更加宽广,无论向前,向后,还是向左向右看,都是白茫茫的,即使以严五这样的目力,也只能偶然找到一点岸的影子而已。

而水也似乎没有流动,雾中静寂无声。耳边能够听到的,只有那单调的浆橹声。

这就好像是在海洋上行船,本来,这江河就宽广的如同海洋,在最早的时候,先人的海船就是沿此深入内陆的。

自清晨一阵疾驰,到午前方才来到江岸上,然而他们看到的却是雾锁横江的景象。

一般来说,这种天气不适合过渡,但是船家却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实质上他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立刻就从屋子里出来,从草丛中撑出船来,然后一等二人两马走下跳板,就马上离渡。

考虑到现时的情形,这渡船乃至这渡口的存在本身就是极其奇怪的,更不要说沉默异常船家了,纵然表面上显得平静无事,但明眼人都会注意到他眼睛闪烁,胡须也在微微战抖。甚至就连那女子都显得有些惊疑,以至于一直把手放到自己腰间的短剑柄上。

这个面上有着细长疤痕的垂老“艄公”背后必然有一个故事存在,但是现在严五无意关心,世上有许多曲折究竟,而他自己的事情已经足够复杂麻烦了。

因此他就把视线拿开,投向雾中显得更不分明的暗色江水。

多年以前,一个差不多的天气,也正是在渡船中,严五第一次听说了这天下“就要”大乱的消息。

“如今尊兄尚有迟疑,不肯全然相信,这也是人情之常,但天命确然已变,久后自有分晓。”尹俊微笑着说道,虽然声量并不大,但在空旷寂静的水面上还是传出很远。

除了一个同样沉默无语的艄公,江上只有这两个人,可这毕竟是大逆不道的言语,只要传扬半句,就足以抄家灭族;然而纵是如此,那个青年书生却显得毫不畏惧,笑得更是极其自然,一点都不象寻常那些先是危言耸听,而后大献殷勤的江湖骗子。

也许就因为这种笑容,当时严五才没有直接动手,只是哼了一声,背转身去而已。全当偶遇的这个陌生人是疯子,因为他所说的虽然似乎很有条理,但的确都是些疯话,而且总算这个疯子并不讨厌,并没有追迫过来喋喋不休。

在船终于靠岸之后,严五立刻离开,没有多留半步。对祸乱人心的无稽之谈,他是不想扯上半点关系的。

可是那次会面和谈话就好像一颗魔性的种子,终究还是生根发芽,在他的道路上,怪异的事情出现了,不断有莫名其妙的敌人前来袭击,很多次他都只是由于莫名其妙的理由才能够活下来;最后,开始出现噩梦,幻觉,种种记忆的碎片不断闪现,在思维深处,另外的意志和情感——现在严五知道那大概是前世的自己——将他重重缠绕,于是不管愿意不愿意,根本改变发生了。

终于有一天,他抛弃了过去的一切,浪迹天涯。

最开始那只是单纯的杀戮和游走,然而后来他发现当年那个偶遇者预言的一件事已然成为现实,于是决定前往更西方的土地,去看看那里究竟是什么样子。

比之百年前的时代,现在两洲间的交通极不方便,海寇虽然不及上一代人时候猖獗,但仍是很大的威胁。严五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终于寻着了一艘合适的海船,然而那船出海不久便遭风难搁浅;直到第二年春天才再度出发,再度经历了许多艰险,海寇多次来袭,有好好几次凿船,烧帆,而甲板搏战更是司空见惯。

至四月,终于到达极西海岸,当初一起出海的人已经只剩下一半。

此时,严五怀疑这趟海上颠簸到底值不值得,因为他所看到的土地,实在和预想听闻的西陆太不一样。

土地虽然肥沃,然而却着实缺少耕耘,人口本来就稀少,偏偏战乱不息。那些西方人虽然在很多地方称得上正直善良,但总的来说却是野蛮落后的,在那些大江河交汇之处,本该是富庶城市或者一方重镇所在的地方,却往往只有广大的废墟和偶然存在的村落。

在情况好一些的地方,有些城市已经从废墟中恢复过来了,商人们夸耀着富庶,然而这些城市实际上很可怜,若与青城相比,五个最大的西方城市中居住的人口加起来,尚不及京师城边市集的居民多,而他们最豪奢的商人,若在青城人当中,则根本微不足道。

更何况这是一片支离破碎的土地,小国林立,君长繁多。虽然每个国家的确是有一个王,然而任何一个普通武士待在自己的堡垒里面,也就会象一个王一般径自发号施令。忠君爱国常常只是一件必要之事,而不是青城人认为的那样,理所当然天经地义。无论兵权,租税,土地,国家完全被大大小小的土皇帝分割,君王不过是贵人当中为头的一人,而所谓的朝廷,其实不过是为他个人服务的内廷而已,

横行不法乃是常态,因为根本就没有官府存在,可以说,在西人中间,就纯粹是武士在凭着武力统治百姓一切纠纷都可以依仗武力解决。只要有武力,就有正义。若是一个武士被告犯法,他们不是把他羁押起来等待判决,反而会让被告全副披挂,去和原告决一死战,败了有罪,而胜了得到荣耀和无罪判决,哪怕是原告有明确无误的证据也是如此。

因此就了许多青城人难以理解的现象,一国之主常常穷困潦倒,以至于不得不向卑下的商人借贷;国君尚且如此,其他的贵人更是等而下之,以至于有人因为欠债太多而不得不掀起叛乱;即使不算王和王之间的战争,大贵人对王掀起的叛乱,便是普通贵人和武士之间也总有大大小小的私战,行走在那片土地上,实在是难有一天不看见兵刃,流血和烽烟的。

最初严五是随着商队旅行的,途中遭遇了无数次劫掠,有一些是山野间的盗贼流寇,但更多的是盔明甲亮,骑着高头大马的武士,而且他们还可以毫不羞惭。

后来遇到一伙半兵半匪的“自由团队”,或者说雇佣兵之后,严五就离开了商旅。虽然西人普遍很不友好,然而在手持刀剑为钱作战的人当中,一切只看膂力,由于能够拉开任何强弓,他其实还很受欢迎。

于是他就看到了更多想看到的地方,因为商队的目标总是富庶的地方,而雇佣军队之所以存在,自然是为了满足贵人的纷争。那些西方武士虽然把厮杀视为应当垄断的职业,然而他们即酷爱作战,偏又十分穷困,没有养兵的钱粮,因此能随时作战的雇佣军就成了很好的选择。

原来他先前所经过的那些地方还算是富庶的,在内陆深处,村庄之间没有像样的道路,木制城寨也稀疏少见,即使偶然有那么一两个城镇,也总是武装自守,通常禁止外人入内,

实际上,在那些地方,根本就没有人敢于旅行。

在长期的受雇作战中,他对西人的武士有了很多近距离的认识,都是些凶狠愚昧,但英勇善战的猛汉,在他们当中,就是极出色的人物也是半字不识。若以青城的标准,他们个个贫困,但马在匹,盔甲和兵刃上却从来不曾马虎,总是尽可能采用精品;这些人从很小时候就骑在马上,但没有一个人懂得弯弓骑射,他们总是习惯身批最沉重的盔甲,把长枪夹在腋下,然后象标枪硬箭一般直挺挺的冲出去,作战时候很少计算首功,这一方面是由于仗打的通常不大,另一方面是由于双方都热衷于捕捉俘虏以便勒索赎金——就是平时对商队或平民的袭击,也主要是以掳掠勒索为主。

也有类似武德之类的戒条存在,但说实话,这些戒条恐怕主要是用于配合这种掳掠战的,对俘虏的处置常常不太严厉,尤其是在对方交得起大笔赎金或者俘虏是另一个武士的时候;他们对同等身份的人总是十分礼遇,因为天上风云无人能测,说不定有那一天“主人”又会落入“客人”手中。

除了这些骑在战马上,居于统治地位的精英而外,军队当中主要是征发来的形形色色的人。虽然在西人武士口中,常常把这数目巨大的一群简单称之为步兵,但在青城人看来,这些农民实在不配这个称呼。他们是被主人强迫上战场的,从来不曾演习过战争武艺,没有盔甲也没有像样的武器,也谈不上任何粮饷,实际上常常是整个军队的粮食都要靠他们去临时搜罗。这群人被赶进军队,与其说是参与作战,不如说是在服另一种痛苦的劳役,即使他们的数目常常成千上百,然而却常常被少数几个身披铠甲的武士驱赶屠杀。

真正的主力和中坚是临时花钱请来的佣兵团,虽然他们是些为钱而战的“人渣无赖”,但的确是可靠的战士,长年的争战自然清除掉了武艺不精熟的人,能够生存下来的都是最好的剑客和长矛手,以及严五所见过的最好的步射手,实际上,若论及那些百步穿杨的神技,恐怕就算是青城禁军中的神武弓手也就不过如此。

越是大规模的战役,这些佣兵团就越重要,那些贵人武士虽然擅长厮杀,但实在很少有几个能懂得兵法,或是按正规军队的规矩行事的,他们尤其不守纪律军法,因为武士是响应主人号召来作战,而不是响应号召来守纪律的,比起全军的胜利来,他们自己的荣誉显得更加重要,比起主人的称赞和封赏,自己夺得的战利品和赎金似乎更加实际。

有很多次,严五看到武士们在战前会议上吵吵闹闹,他们所争执不下的通常不是行军作战的策略,而是战列当中谁排在第一谁排在第二这一类的小问题,几乎没有军队该有的权威存在,将军总是被这一类的争吵弄得头昏脑胀,自然难以有什么周详的谋划,实际上他根本就不熟悉这些临时召集起来的部队,仅仅是搞清部下大概的数目,把他们分为大的部分送上战场就已经要花掉全部精力。

于是那些战争就主要是在比拼血气之勇,双方来到一块适宜作战的土地,摆开阵势互相冲击,然后就分出胜负。真正懂得兵法,能够制定诱敌伏击之类计划的人实在很少,而能够执行这类计划的军队除了少数雇佣军而外,几乎不存在。

严五实在难以想象这种临时凑齐来的军队,还有只具匹夫之勇的将领如何能同青城的精兵良将对,实际上,西人唯一值得畏惧的地方就只有那些猛烈冲锋的重甲武士,但蛮勇难胜智谋,野猪这一类的敌人,青城人并不是没有没有面对过。

更何况西陆诸国本来就是一盆散沙,自己尚且在整日杀来杀去,他们又怎么可能跨过海洋,发动灭亡瀛洲的远征呢

如此,在数年的旅行之后,严五最后的疑虑消散了,看来谣言幻境的确都不足为信,他心中充满思乡之情,只想马上回去。

然而变故又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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