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洱河大捷后,秋霜林继续率领大军深入滇南,势如破竹,沿途抵抗甚微。想必此次惨败大伤巫王元气,也暴露其领导能力之缺失,以及蛮邦政体之弊端。玄武鬼主仅以一方领主之职,竟可止凭个人意气,如此轻易地调动十数万大军,草率发动一场大规模战役,可见蛮邦地方政治之落后,巫王权威之有限。
鉴于此种形势,韩琼、云雀飘等反而亲临前线督战,以免军士懈怠轻敌。后勤保障,则全权交予百足堂打点。此次南征,若从战前筹备阶段算起,可谓旷日持久,至今已两年有余。期间,百足堂功不可没。
在五毒教五大堂口之中,百足堂全权掌管财政,不仅监督各堂口之支出,也负责全教之主要经济收入。所有边邑均有其产业,资本雄厚,足以左右当地经济。即使在益州,百足堂也是许多大宗生意的幕后操纵者。
战争无疑是灾难,却也有发财的机遇,精通商业的百足堂众自然深明其中奥妙。这使人不得不怀疑,五毒教如此积极地促成并支持这场讨伐巫王的战争,其真实目的所在。但这不大可能是云雀飘的本意,尽管她手握兵权。
五毒教五权分立的分权体制,决定了其非集权性。组织的统一源于五种权力犹五毒生克一般错综复杂的关系,使任何一种权力都无法脱离其它权力,却又不得不受其制约。教主,尤其是如此年轻的教主,究竟拥有多大权威,能否左右组织的行动和命运,很耐人寻味。不得不佩服五毒教的开山始祖。女人一旦精明起来,其潜力足以光耀千秋。
而在中国,朝廷能够一改除汉、唐以外,一贯被动的对外军事,如此积极地响应潜在的威胁,也绝非偶然。由于历史的原因,历代朝廷对于来自北方的威胁都十分敏感。在平定西北不久,辽东鞑靼的崛起,使惊魂未定的朝廷不能允许丝毫其它威胁,分散其慌乱的,难以安宁,却急需平静的心神。
盟军的下一个目标是三江城,是鬼主城的最后一道屏障。一旦攻陷此城,巫王政权将彻底崩溃。但通往此城的道路无疑是艰险的。
这一日,他们终于看到了那片广袤的森林。
其间瘴气氤氲,流光异彩,七色纷呈,仿若群魔乱舞。
云雀飘花容被霜,突然传令全军,退据林北三十里处待命。
秋霜林道:“这般现状,我军将寸步难进。二十万大军每日粮草用度甚巨,若长期滞于此处,无疑对整个战局极为不利。不过正所谓物壮则老,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日。这瘴气盛至如此,必近消退之期,但愿其须时不长,否则南征将前功尽弃。”
云雀飘道:“这片森林东西绵延数千里,横贯南疆;南北纵深八百里,山险岭恶,竟能被这等瘴气全然笼罩弥漫,绝非自然造化,必是异人刻意而为,以阻我军。据我所知,南疆只有一人有此大法力。”
“何人?”秋霜林和韩琼不约而同道。
云雀飘道:“东方青龙木星鬼主。他精通木系巫术,弹指间可化木气为剧毒,使花草是嗜血食人,令禽兽成怪为精。我只是震惊于其巫术如今影响范围之广,功效之强,与数年之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想是近年随巫王修习中国内丹术,以至脱胎换骨,体质超凡之故。”
韩琼叹道:“我戎马半生,驰骋疆场,奇人异士见过不少,至于此等神奇人物,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秋霜林道:“神州赤县藏龙卧虎,神奇人物绝非少数,只是大多出身佛道,清净无为,志在体合自然,内外净纯,若非天纲不正,妖魔猖獗乱世,轻易不会参与尘世纷争罢了。”
韩琼忙道:“既是这等人物所为,我们决不可坐等瘴气消散,却不知二位有何对策?”
秋霜林到:“佩帨芷兰可辟瘴毒,无奈珍稀,不足供予二十万大军。”
云雀飘道:“这瘴气流光异彩,七色纷呈,乃是七种不同成分的毒气混合交荡而成,奇毒无比。佩帨芷兰能否尽辟其毒,我不能肯定,不过对于内功高深,或深谙毒性之人,许能免受余毒侵袭。青龙鬼主之巫术影响范围如此宏大,除了可能跟他精通木系巫术,并体质超凡有关以外,很可能还与他在林内设有祭坛,降神相助有关。眼下,我们唯有派高手人林,找到祭坛,刺杀此人一途可行。”
秋霜林道:“此事舍我其谁?事不宜迟,速与我佩帨芷兰,吾当即行。”
云雀飘道:“论武功玄术之最,此事自然缺不得林姊姊,只是你一人前去,却万万不可。那林中虫兽草木受瘴毒侵染,非死即蛊,性情大变,猛恶异常。此时入林,如入百万军阵,一人万万不可!”
秋霜林道:“吾匹马单枪,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此亦不在话下。若率些武功低微的士卒入去,反倒缚手缚脚。”
云雀飘到:“姊姊精明人物,何出此匹夫之勇言?君不见林中瘴气?纵有佩帨芷兰,为免余毒侵身,切忌大动真元!”
秋霜林恍然,旋不再执拗。
韩琼道:“本帅虽不通玄门法术,却自信内功不俗,五百亲兵亦不乏精通此道者,吾可率之同入。”
云雀飘道:“本教以巫蛊立教,教众衣食不离毒物,不仅深谙毒性,更不乏体质抗毒者。且本教内功亦有独到之处,最宜行此事。”
韩琼争道:“男子汉大丈夫,岂可坐视你们这些姑娘家犯险?此事还是交给本帅吧。”
云雀飘到:“此事不关男女,只在宜否。身入万毒之境,本教弟子责无旁贷。大帅亲兵精英亦可去,但大帅万万不可同去,若有闪失,则天朝大军群龙无首矣。”
一番争执,终于定案,五毒教和韩琼近卫军各出精英数百,由秋霜林、白芷芬、沈溪葭和夜郎诸将率领,入林杀敌。定于次日出发,行动必须在一日内完成。很显然在瘴毒无所不在的林中,超过一日,饮食起居都将成为问题。此前,他们必须吃饱喝足,养精蓄锐。
临行,云雀飘忽凌云直上,玉掌轻探,向森林深处送入火球一枚,但闻一声凄厉嘶鸣,声震山岭,撕心裂肺,惊起一滩林禽,数百粗壮长条,不知何物,拨开茂密枝叶,在森林上空,烟幕之中,屈曲纠缠,鼓荡瘴烟,光怪陆离,恐怖妖异。
忽见林禽遮天蔽日飞来,须臾趋近,俱是翼展丈余,尖觜利爪,血睛乌羽的怪鸟。
云雀飘连忙纤指掐决,默诵禁咒,双掌并推,罡风骤起,直吹的群禽羽散翼折,落荒而逃。
众先锋无不色变,一惧所见恐怖异象,二惊云雀飘巫术之精强。
只见云雀飘徐徐落回地面,道:“林中险恶,诸位已略见一斑,此去瘴气弥天,妖树遍山,魔兽据岭,步步险恶,此时后悔还来得及,本盟主绝不勉强。”
众军面面相觑,半晌却不见一名五毒教弟子退缩。如此,韩琼的亲兵更加退缩不得。否则,便全无男人的尊严,可谓恬不知耻了。
云雀飘道:“我素知汉人风俗重男轻女甚过,一家老小妻子全靠男人养活,责任重大。果有牵挂,大可不必碍于面子,我南疆女子绝不会因此笑话男人的。”
韩琼道:“云盟主不必多虑,韩某之军所以能荡平西北,第一要便是少牵挂。我这数百亲兵更是特意选拔,皆是铁打的孤子,灿烂的光棍,绝对了无牵挂。”
云雀飘道:“如此便好,还有几事须说,都仔细听好,莫嫌我罗嗦,此皆攸关性命者。诸位务必紧衔佩帨芷兰之叶,莫使松堕。为免余毒侵体,切忌大动真元,发挥功力宜不过三成,故千人合力犹不及寻常百人。因此,无论有何变故,切忌分兵行事,最好结阵而行。因林间空地曲折狭窄,坎坷不平,可五人结一小阵,五阵结一大阵,互为守御。言尽于此,诸君保重,吾当静候佳音。”
军行入林,浓荫蔽日,沉抑昏暗,满眼皆是一抹抹黑绿浓稠的瘴雾,无复林外之流光异彩,七色纷呈,或因不沐天光,故见本色。
内功较浅者不久便觉胸闷气短,四肢乏力。入林的五毒教弟子因均有抗毒体质,虽然内功未必强过韩琼的近卫军,倒是未有不适者。为了衔紧佩帨芷兰,无人敢开口交谈,只得以手势眼神交流。
愈是深入林中,地表愈是潮湿泥泞,一洼洼粘稠的沼泽表面,不断缓慢地起伏着,不时响起沉闷的气泡破裂之声,释放出新的瘴气。
几乎每一颗高壮的树木,都有千百根看似粗长柔韧的条状物,从茂密的枝叶中垂下地面,遮掩树干,密不透风。说不清是怪异古藤,还是其自身之物。使人联想起,方才被云雀飘用火球激起的异象,那高高伸出森林上空,屈曲纠缠的恐怖怪物。
低矮而肥硕的怪异花草和菌芝丛生林间,形态狰狞恐怖,表面油腻粘稠,布满血丝一般的脉络。低矮只是相对林木而言,其实大多都比人高许多。花,所以称其为花,只因形似,却毫无常花之美。肥硕宽厚、油腻粘稠的花瓣,犹饕餮巨兽之舌,令人欲呕。最恐怖的,是那些蠕动的菌芝,活像一颗颗裸露而鲜活的脏腑。
闻所未闻的禽鸣兽叫此起彼伏,令人不寒而栗。
许是佩帨芷兰之效,他们至今未受毒虫之扰,这在森林之中常是比野兽更可怕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