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章树立这么说,关键一愣:有钱人也有不喜欢被称作老板的道理?易老板真是古怪呀!不,易总真是古怪呀!政府部门的领导现在都流行叫老板了,而易瀚林偏偏忌讳这一称谓,真是怪事!
一会儿,易瀚林乐呵呵进来,笑着说:“不好意思啊领导,筹备工作好繁杂的,加之时间紧迫,弄得措手不及呀。”
“你这是大手笔啊易总。”关键刚听章树立那么说,赶紧改变了称呼。
易瀚林哈哈大笑:“关主任你是抬举我吧?我这小打小闹,怎能算是大手笔呢?不过,听说大买卖还是在北京做为好。北京嘛,站得高看得远!至少,路子比下面广得多。章秀才,你说是不是?”
章树立说:“易总这么干下去,迟早会进福布斯了。”
易瀚林尽管这些年摸爬滚打,见过很多世面,但毕竟麻布袋绣花——底子太差。所以,他如何努力学习别人的长处;如何刻意摸仿别人的言行举止,也只能一知半解或者断章取义,甚至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当关键章树立都叫他易总时,他已经高兴得得意忘形了:
“布生意就不做了,要做就做比矿生意更大的吧!”
关键抿着嘴笑。章树立赶紧偷偷地用脚踢了关键脚后跟一下,想暗示他别笑,可是自己却忍俊不禁。易瀚林也跟着笑。
于是,三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天堂人间
晚饭是在广安门潮州春生猛海鲜城吃的。
章树立想把易瀚林狠狠地宰一刀,可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尽管耗费了好几千,但易瀚林幸福的笑脸始终像花儿一样绽放。
吃完饭,易瀚林说:“到哪里潇洒去?”
章树立说:“当然去天堂人间。听说那里聚集了天下美女,乃真正的人间天堂啊。”
关键忙摆手推辞说:“算了吧,转眼就是年关了,驻京办好多事要忙着处理啊。”
章树立说:“什么鸟事?我还不知道吗,顶多什么总结呀团拜呀送礼呀,年年差不多都是同样的事,简单得很哪!现在嘛,还早呢!你急什么啊?不去白不去。”
天堂人间维也纳ktv包厢。刚一落座,一个极有风韵的女人——应该是人们常说的妈咪吧,已风吹杨柳地进来了,她笑吟吟说:“先生,我把小妹都带来了,你们自己挑,好吗?”
这位妈咪水平很高,把小姐说成小妹,既亲切又纯洁。关键突然想起两年前去广州出差时向一位女士问路,他很客气地问:“小姐,请问南湖路怎么走?”可女士暴跳如雷起来,骂他:“你他妈才是小姐呢!”弄得关键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后来,有朋友告诉他:“这几年‘小姐’已成了风月场中女人的代名词,和‘鸡’的概念如出一辙,不骂你才奇怪呢。”
妈咪说完,优雅地用拇指和食指打了个漂亮的响指,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妹”便鱼贯而入。“小妹”像白云一样飘进来,让人想起牧羊人在草原上放牧时的情景,羊群队伍庞大,蔚然壮观。确切地说,应该更像傍晚时分,羊群进入羊圈时的场面。
一会儿,“小妹”们在包厢里站了三排,而留在走廊里的队伍还很长、很长。
这群“小妹”个个鲜嫩可人,美目盼兮,暗送秋波,娇滴滴地朝他们媚笑。
妈咪说:“我们天堂小妹,个个都是可心的人儿!你们喜欢谁就选谁吧,良宵美景可不能耽误啊。”
易瀚林眼神游过来扫过去,飘忽不定。他笑了笑说:“天堂就是天堂,不一样啊,我看个个差不多,都漂亮。”
章树立说:“既然这样,还客气什么呀,易处长,关董事长。”
关键知道,上电梯时章秀才告诫过他们,既然出来潇洒,就要尽情尽兴,千万不能留下后遗症,所以别用真实姓名。现在,章秀才开始临时给他们封官取名了。
章树立见易瀚林犹豫不决,而关键尴尬地坐在沙发一角,便笑道:“别总想着当皇帝啊,嫔妃无数,佳丽三千,还嫌少。我们今天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你们自己不好挑的话,那我就帮你们做主了。”
被选中的“小妹”,像三只欢快的小鸟飞过来。章树立说:“美女们,现在的主动权在你们自己手里。今晚,你喜欢谁谁就是你的老公了。”那个“飞”在最前面的把头发染成金黄色的“小妹”,扑棱棱扑进了章树立的怀里,小鸟依人般温柔:“老公。”章树立说:“老公喊得这么甜,可你姓甚名谁我还不知道呀!”“小妹”甜甜一笑:“我姓伊,叫伊丽莎白。”章树立说:“你是英国女王?好,今晚就让你做我心中的女王吧。”说完,他的手很不安分,一顿乱摸。“伊丽莎白”不仅没有拒绝,而是强烈地回应,小巧的嘴唇轻轻地在章树立的脸上“啄”了一下,便咯咯地笑起来,就显得更加风情万种了。
“伊丽莎白”介绍说坐在易瀚林腿上的“小妹”叫“希拉里”,而文静地坐在关键身边的那个叫“张柏芝”。章树立说:“机缘巧合啊蛮般配嘛,这是最佳组合。”“伊丽莎白”说:“当然绝配哪!现在流行靓妹傍大款,叫时尚组合;美女嫁野兽,叫激情组合;狐狸配妖精,叫妖怪组合;自由恋爱,叫择优组合;离婚再婚,叫明智组合。”
嬉笑间,一名服务生把果盘、茶、饮料以及小吃端了上来,另一名服务生搬进来一箱啤酒。
一会儿,章树立和“伊丽莎白”、易瀚林和“希拉里”亲密得俨然像两对夫妻,而“张柏芝”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势,似乎也有很大的进度,她和关键手牵着手非常投入地合唱《选择》。
关键唱:“风起的日子,笑看落花。”
“张柏芝”唱:“雪舞的时节,举杯向月。”
关键唱:“这样的心情。”
“张柏芝”唱:“这样的路。”
合唱:“我们一起走过。”
“张柏芝”唱:“希望你能爱我到地老到天荒。”
关键唱:“希望你陪我到海角到天涯。”
合唱:“就算一切重来,我也不会改变决定,我选择了你,你选择了我……”
小鸟依人的“小妹”们把西瓜喂到他们的嘴里,把啤酒倒入他们的喉咙,把甜言蜜语灌满他们的肚子……
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天堂小妹”不仅个个能歌善舞,而且人人都有好酒量,一般的客人绝对不是对手。章树立眼看喝了十几瓶,不是东风压倒西风,而是西风快压倒东风了。
二十多瓶酒下肚,大家蒙蒙眬眬迷迷糊糊摇摇晃晃了。“张柏芝”抚摸着关键的手背,把他宽大的手掌翻过来,自己的小手放进,就全部被覆盖被淹没了。
“张柏芝”说:“他们都叫你董事长,但是,直觉告诉我,你不像老板。”
关键说:“不像老板难道像当官的?”
“张柏芝”说:“更不像当官的。”
关键说:“那我像干什么的呢?”
“张柏芝”想了想说:“像大学老师,你是教授吧?”
章树立插话说:“真的好眼力,被你猜中了!他啊白天是教授晚上是叫兽。”
“你才是叫兽呢!”“张柏芝”笑着帮关键骂章树立,又说:“别理他,我为你唱一首叶倩文的《真心真意过一生》吧。”
“看世界忙忙碌碌,何苦走这不归路,熙熙攘攘为名利,何不开开心心交朋友,时时刻刻忙算计,谁知算来算去算自己。卿卿我我难长久,何不平平淡淡过一生。人生短短何必计较太多,成败得失不用放在心头,今宵对月高歌,明朝海阔天空……”
这是一首多么感人肺腑的歌啊!唱出了三十年功名尘与土,唱出了八千里路云和月,唱出了亦真亦幻蹉跎时岁,唱出了甜酸苦辣流年人生。
关键慢慢沉浸在这首歌的世界里,忧愁悄悄地爬上了眉头。他的眼眶有些湿润,那是心里自然而然流露的伤感的泪水。
悄悄地来,正如悄悄地去。作别天堂的小妹,未带走一片云彩。三个大男人勾肩搭背,迈着踉踉跄跄的醉步。易瀚林说:“都醉成这个样子了还怎么开车?走,我们去三楼洗完桑拿好好休息一下再回去吧。”
来这种地方,关键是头一回。领班在前面引路,七弯八拐总算分别把他们安排进了套房。
这个套间装修得非常豪华,里面的设施也很高档。那宽大的席梦思床,那雅致柔软的沙发,那彩电那台灯……都是进口的。房间的灯光忽明忽暗,有点暧昧。还有一股淡淡的暗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关键头重脚轻,一进门便迷迷糊糊倒在床上。蒙眬中,一位小姐轻歌曼舞般飘进来,像一阵熏风。小姐美啊,魔鬼一样的身材略带娇弱,苗条中但不失丰满!她那面若桃花的脸庞,那双柳眉下秋水盈盈的杏眼,那玉雕般的玲珑小鼻,那熟透了的樱桃般的朱唇……美艳极了!
小姐莞尔一笑说:“大哥,我给你按摩可以吗?”
关键眼前一片模糊,如同春夏之交的时候,突然置身于清晨浣花溪边,蒸腾的水雾和花香氤氲在一起,看上去如梦如幻。关键默不作声,酒后的口里很干涩,喉咙有点冒烟的感觉。他使劲咽了下口水,用舌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小姐又是回头一笑百媚生的那种笑:“口渴了吗,大哥?我给你倒一杯水吧。”
关键接过纯净水,一口气喝了。
小姐又倒了一杯,说:“大哥是第一次来北京吗?”
关键:“嗯。”
小姐:“北京好玩吗?”
关键:“嗯。”
小姐的纤纤玉手开始在他身上蛇一样游动:“大哥,你喜欢泰式还是日式?”
关键:“泰式怎样日式又怎样?哪种舒服?”
小姐娇媚一笑:“都舒服!你想怎么舒服就怎么舒服!”
说完,她那有魔法的手指摸捏起来,不,是弹奏起来。因为她是进入了角色的琴师,早把他疲惫的身体当作一架钢琴。激情澎湃的琴师,一路弹奏下去,时而高山流水,时而万马奔腾,时而暗流涌动,时而溪水潺潺,时而暴风骤雨,时而月明星稀……
关键开始浑身发热,舒服极了。房间里寂静无声,似乎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心跳的声音,血液流动的声音。那一刻,他突然想起“糖衣炮弹”这个词,为什么早就有人把它改成“炮弹”的原因所在了。既然是炮弹,就有牺牲的危险。但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乐此不疲地冒险中弹呢?因为实在太舒服了太有诱惑了。俗话说,玩枪的死于枪下,玩刀的死在刀上。
关键心里一咯噔,条件反射地坐起来。
小姐以为他很兴奋,把嘴唇凑近他耳边柔柔地说:“大哥,你躺下。慢慢来,后面的更舒服啊。”
不知什么原因,关键如同中了魔法一样很听话地躺下,像安静的孩子。他满脑袋晕晕乎乎,她的身上有一种橘子花的清香,徐徐展开,真是一种异域风情,又让人觉得她是那么纯洁。她的皮肤近乎透明,像珍珠一样光洁和细腻。她从头到脚都是清爽宜人、鲜嫩无比、美妙动人的——包括她的皮肤,她的体香、她的秀发。关键纳闷,天仙般的姑娘为什么堕落到这种场所呢?他说:“小妹有二十岁吗?花样年华为什么干这个?”
小妹笑盈盈说:“大哥,你知道吗,在这里是不许问姓名和年龄的?”她轻轻叹了口气,又说:“唉,命运弄人啊,我老家穷山恶水没办法嘛。命苦不能怨政府,点背不能怪社会。我干几年,脱贫致富就好了。”
关键说:“以后怎么办?”
小姐说:“干这一行吃的是青春饭,不可能干一辈子。等攒些钱就回老家,找个可靠一点的男人嫁了,过安稳的日子。”
小姐的话让关键想起前不久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帖子,说的是一个来自乡下的上有老下有少的三陪小姐,每当卖一次都给老公写一封情书。在情书里,她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她幻想着赚些钱后,风风光光地回家,和丈夫体面幸福地生活。她以此表明心志——她出卖了身体,但没有出卖灵魂。然而,钱没赚到多少,但染上了不治之症——艾滋病。网上的回帖很多,大都表示深深的同情和怜惜。关键同样扼腕叹息。
“大哥,谢谢你的关心!你真是一个好人啊。既然出来玩,就别有什么顾虑,该潇洒就潇洒,该舒服就舒服吧!”小姐的情绪调整得很快,她的目光迷离起来,开始水一样流淌,弥漫过来。
小姐的手指熟练地运动着,犹如计算机一般精准,忽快忽慢忽轻忽重地摸捏,使关键心旌摇曳。一会儿,小姐放肆起来,她柔软的手指往下一滑,摸到了关键下面的东西。关键不敢再看小姐的脸,赶紧把眼睛闭上。感觉中,小姐下了床。突然听到电视节目换了,一种“嗬啊嗬啊”的声音让他震惊,原来正在播放的是黄色录像:两个黄头发蓝眼睛年轻的男女老外,正赤身在沙发上疯狂地。关键看见小姐不知什么时候已脱得一丝不挂,她的硕大挺拔的骄傲地晃动,她的脸一扬头一晃,头发很好看地飘起来。小姐麻利地弯下腰,双手已紧紧地握着关键下面的东西。
关键一激灵,头脑猛然清醒了,像一把弹簧刀,突然被按了开关飞快地从刀鞘里跳出来一样,赶紧坐了起来。
“我我我……”关键语无伦次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姐吃惊地坐在床角落,可怜兮兮。可能被他刚才的举动惊呆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幽幽地说:“你既然是正经人,为什么还到这里来呢?”
关键一刹那便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他穿好衣服后,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从包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放在茶几上,不敢再多看一眼小姐,说:“我走了。”
小姐跳下床,拿起茶几上的钱往关键的包里塞,哀怨地说:“这个钱我不能要,我们是讲职业道德的!费用你的朋友早付了。你来这种场合,何苦呢?世界上居然还有你这样的男人。”
关键灰不溜秋地从天堂人间跑出来。他顾不上自己喝了很多酒,他想,就算让交警抓住拘留了,总比待在那种地方强啊。
他把车开出停车场,非常狼狈非常仓皇。
是啊,我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我关键尽管不是彻头彻尾的柳下惠,但也不至于堕落成嫖客吧?在路上,他突然想起了远在香州的妻子楚岚,不容易啊!家的重担全落到了她羸弱的肩上,而她却无怨无悔。他还想起了黄瑛和苏可可,那是两个多好的女人呀,喜欢自己倾慕自己,使自己很多次想入非非的,而自己总能坚守道德的底线!然而今天,差一点稀里糊涂酿成大错,应该吗?
关键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小心翼翼开着车。
“关主任,你怎么不打声招呼提前走了呢?太不够意思了!你知道那费用可不低呀,钱交了是不可能再退的。再说,全世界就你高尚吗?”章树立在电话里气势汹汹地怒吼。
“章秀才,驻京办有急事,我要赶回去处理,本想打个招呼又怕影响你们,真不好意思啊!你不知道,我那水平差得很,不中用呀。”关键用讨好的口吻不紧不慢地向章树立解释。假如不这么说,可能把章秀才彻底得罪了。
关键把手机合上,一走神,方向盘一拐,奥迪差一点撞到花园桥的护栏上。他赶紧猛踩刹车,停了下来,惊出一身冷汗。
是啊,好在关键时刻刹住了车,要不然就真的成“野兽”了,问题严重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