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挑眉，玩笑中还藏有一份纵容，"儿不是一直都无法无天的吗？不用我宠就已经是那个样子了。"顿了一顿，他移开视线，望向窗外远处熟悉的花园，声调淡漠，神态中已探不出任何情绪，"其实，就我来说，对娘的死讯也感到愤怒，我心里自然也是想抢回娘的尸首。儿，你只是比我表现得更直接一些。"

垂眸，心里说不清是感叹还是怅然，人总不可能维持原样，更何况，五年的时间从来都算不短。轻轻地阖上眼睛，我默然不语。

以前的你，是比我更直接的……

屋外忽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我侧过脑袋向外望了望，是手里端着药碗的秦嬷嬷，身后有白云杨柳跟着，一步步向房里走来。

秦嬷嬷的两只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了，脸色也呈出病态的苍白，步履蹒跚，走进屋子后她先对展遥点头问安，随后转过头，见着我已睁开双眼，她顿时神情激动地前跨两步，嘴唇哆嗦着，"小姐，你醒了？"

微微一笑，我点头，"嗯。"

"小姐，老奴好担心啊，遥少爷把你抱回来的时候你全身都是血，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老奴，老奴从没见过小姐这个样子，一下子就吓傻了！"

"没事的，我这不是醒了吗？"尽量安抚着她，我心里也有些担忧，"秦嬷嬷，娘，娘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知，知……"秦嬷嬷原本健朗的身子仿佛一瞬间萎缩了，那依稀找得着几根黑发的头顶，如今已完全白色一片，"老奴知道了。"

"秦嬷嬷，儿知道你一定非常伤心，这种时候你应该好好休息，现在却还要忙着照顾我，儿已经没事了，你是不是也该回房去睡一会儿？"轻声叹气，"秦嬷嬷，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娘她一定也不希望看到你憔悴的模样，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小姐！"秦嬷嬷一直发红的眼眶霎时涌出泪水，双腿一软，整个苍老的身躯都伏倒在地上，重重地朝我磕头，"公主的死，最伤心的莫过于小姐！可是，现在还要小姐来担心老奴，还要小姐强装笑脸来安慰老奴！小姐，小姐还需要老奴来服侍，公主从以前就担心自己活不久，她常常叮咛老奴要陪在小姐身边照顾小姐，老奴一定不会再让小姐担心了！"

"秦嬷嬷，你不要这个样子，你是想把儿给惹哭吗？"我慢慢从床上坐起，展遥在旁皱了皱眉，急忙起身在我背后垫上枕头，"娘死了，不止儿一个人伤心，我并不是在强颜欢笑，只是还有很多其他的事要做。儿不需要你来照顾，不需要你来担心，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望着她那张被泪水浸湿的脸庞，我的身子稍稍前倾，抬手示意道："秦嬷嬷，你先站起来，找个位子坐下，儿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她颤颤巍巍地从地上起来，随手抹了几把泪水，低眉敛首，"小姐，老奴站着就可以了。"

我上半身向后一靠，视线在屋内的几个人身上打转，目光在每个人身上停留几秒，最后还是回到秦嬷嬷身上，"秦嬷嬷，你和杨柳白云她们一直都守在娘身边照顾她，十几年如一日，儿心里一直都是很感激的。可是，现在娘已经不在了，我觉得，展家并不适合你们。"

"小姐！"秦嬷嬷惊愕地看着我，神情紧张，"你是想赶我们走吗？"

"秦嬷嬷，你仔细听我说。"淡淡地望着她，我斟酌着语句，"在这西厢里只怕没几个人会喜欢将军府的，你们是为了娘才跟着住在这里的，现在娘不在了，而我也可以很好地照顾自己，嬷嬷，真的，你不用勉强自己继续留在展家的。"

"小姐，老奴怎么可以离开？老奴离开了，不管谁接替这个位置来照顾小姐，老奴都不会放心的！"

"秦嬷嬷，没有谁会来接替你的位置，我不需要别人来服侍。"从小我就知道秦嬷嬷有多忠心，她已经把自己的一生都放在娘的身上了，现在的形势到了蓄势待发的地步，她继续留在展家的话绝对不是好事，若是不够小心的话，说不定还会惹祸上身，"儿希望秦嬷嬷能够离开这里，跟白云杨柳一起离开，找个闲静安宁的地方好好颐养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