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抟之:“……”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必须得承认,综合考虑下来,乐天成这极不靠谱的猜测竟然是可能性最大的。若要知道婉玉公主之事的一些内里,静风师太的年纪倒也合适……只是综合考量,仍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
“好好再查一查许昭然和静风师太。”赵抟之吩咐。这回,乐天成极感兴趣地答应了。他点头如捣蒜,还难得地拍了拍胸脯,道是包在他身上,一定掘地三尺,挖出这俩峨眉师徒的秘密。
说完这个,赵抟之又问起沈愉的事:“今天下午我们走后,沈愉做什么去了?”
乐天成一笑:“他乔装改扮回了趟有间茶馆,之后茶馆的人就七拐八弯地联系了一些江湖上专爱惹是生非蛮不讲理的人。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人不是要去找顾生槿和你麻烦的,倒是有一个已经去找了那个武当的徐添风麻烦,我想来想去,这恐怕是沈愉的引蛇出洞之计。”
赵抟之闻言,倒无甚面色变化,只是一点头:“没错。”
如今看来,沈愉是要借徐添风把顾生槿暴露在江湖人士面前。他自己是不会做那个掉链子在师叔中毒期间暴露了他行踪的人,那么徐添风就成了最好的突破口。只要徐添风出事,顾生槿知道必然要管,如今多少江湖中人暗暗盯着徐添风,但凡他们两人接触一下,顾生槿的行踪还有什么隐蔽可言?
现在看来,沈愉这是要置顾生槿于死地。
赵抟之:“顾生槿毒清干净前,徐添风那边不能出岔子。”
乐天成点点头:“我知道了。”
赵抟之沉吟了一下,又道:“要防着沈愉留后手。小心点。”
乐天成挑眉,还是点头:“我会注意的。”接着,他提起了内奸的事,“那颗钉子找出来了,出在霁月山庄。你猜那人背叛的原因是什么?”
赵抟之见乐天成表情微妙,心中也微微有些微妙起来,问道:“什么原因?”
“他说是因为沈愉恰好救了他失散多年的妹妹,欠了沈愉一条命。既是如此,我也就让他得偿所愿,把这条命还了。后来吧,我仔细想了想,怎么觉得这事情一件件的,只要跟那个武当的沈愉有关,都那么凑巧呢?”
“你也发现了。”赵抟之神色凝重,“我也觉得太巧合了。就连那个天机心法,恐怕都是他自己拿了,如今甩锅嫁祸到顾生槿身上。”
乐天成大吃一惊:“他还拿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天机心法?!这个沈愉太古怪了,一个人的运气真能好到那个程度?”
赵抟之闻言,心念一动。是啊,一个人的运气真能好到这个程度?天机心法,就连索星阁都没有任何相关线索。所以不可能是这边内部泄露出去的。赵抟之微微拧眉,片刻又松开,“沈愉的事还要慢慢看,不管他运气多好,做事多凑巧,时间久了,总会露出马脚。”
乐天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暂且搁下,说起五芒教的事,“段无辛着人往杭州赶来了,还通知了京城那边。”
赵抟之依旧不为所动:“他们肯定不甘心,不过已经晚了。”
乐天成见他当真好似无所牵绊,也彻底放下心来。毕竟人最怕的从来不是前方有深坑,不好过,而是掉在过去的坎里,藕断丝连,爬不出来。他也不希望看到赵抟之被那样的情谊所累。
两人又谈了一会各种其他事宜,末了乐天成端起了茶杯:“还是自由好,以后我们可以想怎么讨论就怎么讨论了,来,我先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祝愿我们能成功!”
赵抟之显然心情也还不错,带着笑模样同乐天成碰了杯,喝尽了茶水。
说完正事,乐天成就把顾生槿的玉佩交给了赵抟之。赵抟之原还是一副淡然模样,等乐天成拿出来,递到他面前的时候,赵抟之顿时整个脸色都变了。
这是一块剔透的上等暖玉,细腻温润,雕工精细,佩上所雕乃是并蒂双莲半绽之姿,观之清雅秀致,触之绵绵生温。
这块玉佩,就是再过二十年,赵抟之也忘不掉。
乐天成见赵抟之忽变了脸色,忙问:“怎么了,可是这块玉有问题?”
赵抟之回过神来,攥紧了手中玉佩,摇头道:“玉没问题。”
但人有大问题。
见乐天成不太相信,赵抟之又补充了一句,“我想起了另一件事。等我想好再和你说。”
乐天成将信将疑,不着痕迹地又瞄了那玉佩一眼,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了。事情既已谈完,赵抟之就站了起来,与乐天成道别,就绷着脸带着玉佩回了客栈。
赵抟之回到房中,坐到了桌前,手里拈着玉佩的红色绦绳,微微晃动。那两朵半开半合的并蒂莲就在他眼前来回晃啊晃,晃啊晃。
晃得他眼前仿佛也出现了模糊的,遥远的,又清晰的景象,将他带往了那已经是许久许久之前的过往。
☆、第31章做一家人
雪依旧下得很大。看似飘毛轻软,触则坚冷冰利,携着风势呼啸席卷,逼得卫琇和故友不得不找了个门檐避雪。新年始过,门檐上的一副对联还崭新艳红,被风雪吹得啪啪作响,让人忍不住怀疑下一刻它就要被吹烂了。后半夜,附近人家已经没有一丝的烛光,周围人声片无,只余风雪萧萧。卫琇拍了拍身上已经有些化湿的雪,又帮故友拂掉了落在他头上肩上的雪粒儿,故友不安分地又是晃头又是跺脚的,不消片刻,就把身上的雪花抖了个扑扑簌簌。
他抬起头来,看到故友眉尾还遗了一片漏网之鱼,那朵晶亮的雪花正点在他眼角边上,在黑夜中闪着点点的光,仿佛是为谁落的泪未曾干去。
卫琇抬手用大拇指去拭那片雪渍,以免拖得愈久,它凝在了脆弱的眼角。拭了两下,冰晶就化在了他的拇指上,化成了冰冰的水,固执地不肯消匿。故友的脸色一直不是很好,唇线弧形下滑,与他一贯的没心没肺笑嘻嘻模样有些大相径庭。卫琇便问:“可是怪我不能兑现对你的诺言?”
故友闷声闷气地道:“我怎么会怪你?我是替卫大哥难过,也替我自己难过。既然对他们来说我们那样可有可无,当初又为什么要生下来?”故友的眼眸水润润的,眼角尚存的洇薄濡湿像夏夜的星星,明亮得好似在发光发烫。温得卫琇的心也跟着软乎了,仿佛化作了一簇酥酥的棉花团。
卫琇沉默了片刻,片刻后他拽下身上的荷包,从荷包里拿出了六颗金豆,十来个银裸子,最后又从身上摸出了几张银票,一样样分了一半到故友手里。故友起初不明所以,尔后才问:“卫大哥,你把这些东西给我干什么?”
卫琇依旧搜着包袱里值钱的东西,头也不抬地道:“我现在的情况,你真的弄清楚了?我已经被我爹视为随时可以丢弃的弃子,我娘也点头不要我了,只要我不接受做圣女,以后就没有正当的身份。如今我自身难保,当初答应你的事是办不到了,现在我把我身上的值钱玩意分你一半,钱你留着,东西你拿去当铺,大概能当个千两左右,你不要一次当完了,慢慢当,去远点的城镇买个房子住下,至少能保你衣食无忧的长大。”
故友呆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