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2-4一小步上

克里斯还是想到了一个能让莲知道他关心她，又不是直接和她联络的方式。

从她出院那天起，每天晚上在晚餐快完时，克里斯都会打到方咏姗的手机问莲的情况。

方咏姗总是大方地在父女两人面前接电话，问候克里斯，然后讲几句关于莲的事。

不过随着通话得多，克里斯和方咏姗也谈出交情来了，谈话内容已经不限定于莲的事。

这让菲利浦有些不快，虽然知道妻子和克里斯之间没有暧昧，这两人谈话这幺投机算什幺啊。

莲也不知该说什幺好。克里斯这种表现关心的方式，她既开心又感到嫉妒。只是为了这种事对妈妈产生嫉妒心，实在是太糟糕了。

后来爱咪听到这回事，拍拍莲的肩膀。「我哥天生就受女性欢迎妳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更何况他是为了妳认真地和妳妈在建立良好的关係。不过妳这幺介意，我会和哥说一声。」

莲急忙澄清：「我并不是，不要他再和我妈联络的意思！」

爱咪一笑。「我知道。」

莲有些难为情，不安地问：「我这样是不是很讨人厌？」

「绝对不会！我不想抢我哥的台词，妳只需要知道他是真心对待妳。」爱咪心里想着，老哥以前单恋的那个女孩才是真的恶劣自私！还好那女孩没有成为她的嫂嫂。

过了一段时间，莲的生日到了。爱咪除了自己送的礼物之外，也帮克里斯带来他送的礼物。

莲接过礼物袋，犹豫地问：「他的近况如何？」

虽然她也可以问妈妈同样的问题，但老是问不出口。

「老样子，忙翻了，工作上的事，NCA的事，我爸请教他家族企业的事。还有他每天都会在妳上班之前，到妳的公司对街的人行道那里站几分钟。」爱咪因为工作不时会开车在外处理事情，有次路过，后来和哥哥确认，真的是他。

莲想着，这是代表克里斯想念她又还未做好见到她的準备？过了一段时间，他还是觉得很愧对她吗？

之后莲回房打开礼物袋，里面是她与克里斯曾经一起去吃喝玩乐地方的礼卷或是小纪念品，许多精緻特别的书籤，还有一些他们还未去过地方的资料。并不贵重，却是花了十足心思的礼物。

这样清淡低调，能让莲收到那分爱心，却不会感到太沉重承担不起，是一种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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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重大的事，每个人的反应方式都不同。

有的人会整天以泪洗面，嗜睡酗酒，很明显地受到打击。虽然看以来很糟糕，但也算是在发洩情绪，这样的言行会让旁人知道要注意关心。

莲却是很压抑那一型。她还是每天早上準时起床，梳洗整理得一丝不茍，吃完早餐去工作，尽责地完成任务，回家和父母吃晚餐看电视，然后回房休息。她没有外放的情绪，只是很沉默平淡，像是机械人一般照着时间表过着低调的生活。

头一个月，父母和爱咪不想给莲太多压力，只是常常找机会温柔地对她说，他们很爱她，随时愿意和她谈话，但也不会勉强她。莲听了会微笑道谢，却没有多说。

就连看电视，双亲俩人都是故意挑些轻鬆喜剧，事先尽量挑过免得剧情会刺激到莲。警匪犯罪悬疑之类的节目当然第一时间被列入黑名单，爱情剧也不行。

但是过了一个月都还是这样，他们更加担心莲会闷出更严重的病情。最后他们决定由方咏姗去和莲沟通。

第二个月，方咏姗在周末带莲出外，像是公园还是百货公司。方咏姗会问一些心情与想法上的问题，莲的回答仍然简短与表面。

第三个月，方咏姗带了一大袋书籍到莲的房间，都是和莲受到的伤有关的书，不同的书从心理学﹑犯罪研究﹑临床辅导﹑基督教﹑个人经验﹑社会学等等各种角度探讨。

第四个月，方咏姗问莲有没有读任何一本书。莲没有回答，而方咏姗则严肃地说，就算不想阅读，心病放在那里不会自己好，只会感染溃烂变得更严重。

「我的表现不够好吗？」莲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努力地维持生活，不敢让人感到麻烦。

「虽然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妳只是形式上表现得正常，但妳一点都不快乐吧。」方咏姗坦白地说。

「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说自己是快乐地活着呢？」莲没有否认。

「人当然没有办法二十四小时都无忧无虑，从来不伤心失望。但这个世界上也有许多值得感恩开心的人事物，妳不应该抛弃这些妳可以拥有的快乐。」

莲感到被刺伤了，不太高兴防卫性地说：「所以都是我的错？不管我怎样做，都会被讨厌吧。我不知道我应该要怎幺办，天天告诉你们我想自杀那样才对吗？把工作搞砸被老闆辞退，才是正常？我应该哭着求克里斯赶快负责任把我娶回家，才叫善待自己？还是我应该表现出我完全不管别人会怎样想，过着我行我素的日子？反正这个年代不在乎什幺贞德操守，和一个男人还是和一百个男人都没差，我只是倒楣被强迫过一次，但也没什幺了不起的是不是？你们一定要我承认，我的心里充满了黑暗的思想？我希望将坏人千刀万剐以消我心头之恨，我觉得自己不管怎幺样清洗都还是摆脱不了令人作噁的污点，我觉得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神经兮兮的自己，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为什幺不能看开一点，我很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我不知道为什幺不能当作我只是被抢劫，我为什幺不能把事忘了当做没发生过！」

说到最后，已经是用大吼的方式。

方咏姗只是平静地望着莲，才和缓地说：「我想知道妳的感觉，妳的想法。我不能体会妳的痛苦，可是我想尽力去了解。我不能为妳拿走所有的伤痕与问题，只有妳一个人能够去面对解决。但是我可以陪着妳，为妳打气，和妳一起哭一起笑。妳一百次说觉得自己不会被喜欢，那我就可以一百零一次告诉妳，我爱妳。我没有预设的时间表要求妳要在什幺时候达成什幺目标，但我希望妳能开始走上疗伤之路。」

莲一脸委屈，仍然抗拒再次爆发情绪的举止，但她把妈妈的话听进去了。

莲终于开始读那些书，开始试着把心情写下来，开始一点一滴慢慢地与妈妈分享。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多了，真的能感受到快乐的心情，她觉得她的未来有希望，有光明。

有时候，负面的情绪又在她没防备时猛然反扑，让她被击倒在地彷彿伤得更重，彷彿所有的努力都只是笑话，她一辈子注定要在忧郁之中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