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征,劬劳于野。
爰及矜人,哀此鳏寡。
鸿雁于飞,集于中泽。
之子于垣,百堵皆作。
虽则劬劳,其究安宅。
鸿雁于飞,哀鸣嗷嗷。
维此哲人,谓我劬劳。
维彼愚人,谓我宣骄。
「你是白癡吗?」
方回到家,赶至大厅的远雅,看见的是这样一幕场景,二哥远风揪着大哥,中气十足的破口大骂,父亲抓着兄弟俩的手,试图分开他们,母亲肃穆地站在一旁,大嫂含泪,二嫂默然。
「怎幺回事?」
知道小弟回来,远风匆匆瞥了一眼。「哼!你说这成什幺道理?大哥真想『遵从王命』前往王都。」
远风的手紧紧揪着,若非对方是兄长,恨不得一拳挥去,给一计当头棒喝。
「大哥,真是如此?父亲,您……?」
清遗玉摇头。「远风,先将手放了。」
赤目瞪着父兄,兄长却以无比坚定的眼眸直视自己,远风更怒气不打一处来。
清远亦与父亲最为相似,两个人表面上温文儒雅、霁月清风,可一旦真下了什幺决心,神也难改。
当兄长出现这个眼神时,谁都别想动摇。
远雅也来帮忙拉住远风。「二哥,我们先好好商量。」
「商量个鬼!」远风甩手,指着清远亦道:「你看他那眼神!那是打算商量的眼神吗!?」
「大哥?」
如劲松挺拔,决绝的眼神有几分伤悲,恭敬地拱起双手一敬。「父亲,我意已决,十多年来我们悬而未决的这颗心,终该找到答案。」
「就算为父不让你去,你仍会前往吧?」
「您…会答应的。」因为换作是您,也会做出与我一般的选择。
清遗玉和清远亦,一个与武定帝是君臣是挚友,曾一起背对背、血战沙场;一个如亚父如恩师,曾坐在他腿上,騬着马嬉闹奔驰。他们与武定帝相处过,见他将天下一肩担起,听他诉说国家未来之梦,他们并非因他的盛名而生死交付、誓死追随,那个刚直勇猛、宁折不弯的武定帝,怎幺可能如同不曾存在?
「父亲?」远雅真的心惊了!武定帝如今心思谁都捉摸不定,这份诏书之意不论真假,清氏一族都不可能全身而退,走入王都权力中心的长兄,又会如何?「这是一场必输之赌啊!」
「去什幺!」长兄与父亲的眼神交会代表什幺,远风心知肚明,怒吼:「这样去送死,何不乾脆在此当场自尽!」
「好了!风儿!你说得太过了。」清夫人王氏出声阻止,狠瞪丈夫一眼,扶起长子问:「你真得决定了?」
「是。」
肯定的语音一落,一巴掌搧在清远亦脸上。「这一掌打你做此决定不顾父母兄弟妻女。」
远亦一动不动生生受着,第二巴掌搧下。「这一掌打你将私心置于天下百姓之前。」
「夫人!」清遗玉拉住妻子搧掌的右手,王氏举起左手继续搧第三掌。「这一掌打你不同我们商量,独自做下…如此重大的决定。」
儘管面色严厉,后半句之音却已哽咽,清遗玉怕妻子闷在心里正要伸出手安抚,却被对方拍掉,也赏了他一巴掌!
「百姓之事你一向果断,唯独牵扯武定帝时,你迟迟不下决心,若说当年的武定帝不在,那你呢?怀着救世之心的你呢?」
清遗玉辩无可辩,活到这把年纪,他越渐觉得自己优柔寡断地惹人讨厌。
「亦儿,你既已决定,母亲希望不论生死,你皆能无悔。」
清夫人头也不回,步出大厅,厅内众人皆知道,做为母亲,她是忍着悲伤,不希望儿子为难,艰难地支持。
「远风,我走后,你的鸿图之志便可尽情发挥。」
「我不听你说这个!!」远风又要冲向长兄动手,这一次妻子韶云拉住了他。「你冷静点!」
远风不管不顾直嚷嚷。「天底下有你这幺蠢的吗?你要是有个什幺!父亲母亲、嫂子姪女…我和远雅,我们…该如何?」
远风全身激动地颤抖,捏着韶云的手,咬着牙,果断刚强如他,也无法想像,长兄入王都后那…福祸未卜的恐怖,比起打滚江湖、赤血战场,终是坦坦蕩蕩地明白自己死得其所,好过与那个已经喜怒无常的武定帝相互算计。
远亦浅浅一笑,拉过远风和脸色唰白远雅的手,轻轻拍着。「我与父亲的犹疑不该由不清楚详情的你们背负,清氏一族与武定帝的过往终该有个了结,若这段情义会辜负天下百姓,那幺…也由我来背负,自此之后,你们该怎幺做便怎幺做。」
一个深蹙秀眉,避开目光;一个悲愤之余恨不得将自己打晕得怒目,两个胞弟显然都不领情,如此只有指望父亲了。
「二媳妇你先陪大媳妇进房吧!我们父子四人好好谈谈。」
两个媳妇走后,盯着三个不肯让步的儿子,沉声道:「坐下。」
老大和老幺乖乖听话,中间的那个却不肯罢休地瞪着大哥不放。
「坐下!」清遗玉又吩咐了一次。
四个人就定位后,清遗玉也没有立即发话,低头沉吟许久,深吸又长叹一口气:「为父去吧!」
三个人耳朵刚接收这讯息时,没立即会意,待会意了,远风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即发言,远亦抢先跪地,高声道:「不可以!武定帝诏书中明旨请我入都,共商平定北方和州之乱,若我们擅自换了人,就是辩无可辩的公然抗旨。」
「谁管他抗不抗旨,谁都不准去!」远风急得跳脚。
远亦已争辩的有些急了。「远风,你很清楚我和父亲如今都是裹足不前的懦夫!既无法坦然地追究事实,也不能乾脆地举兵造反,凭着一腔热血慈悲招兵买马,却始终无法做出那个关键的决定,而你,也做不到强迫我们!」
「父亲、大哥,你真的…真的…那幺相信那位坐于王位上,已失了本心的帝王吗?」远雅不解地问。
「我不想再逃避了!父亲,答应我吧!」远亦执手低伏,向父亲嗑了头。
「凭着为父与武定帝过往的情义,或许……」
深知父亲即将说什幺,远亦直接趁隙截断。「武定帝诏书中隐含着要我出兵和州的意思,若真如此,北方入冬寒苦,怎可让父亲前去?」
「为父和武定帝以前也是在安州黄沙漫天之地,领兵苦战过得。」
「父亲,您知道,北方之乱并非和我半点关係也无。」
这句远风和远雅没能完全听明白的话,是清遗玉心中压死骆驼的最后得那根稻草。
每个人都有大大小小的心愿,清氏父子共同的心愿,是一个让所爱人们能安稳生活的国家,然而,他们四人也有各自的心愿,知子莫若父,特别是这个与自己最为相像的儿子。
心愿,有替自己完成的,也有替某个人完成的,远亦如今的执着并非全然出于自己。
有时,情感比道理更让人无理取闹的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