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绣绣姐

自那天开始，何鸽遂成了她的恩人，却又不仅是恩人。

天已央，远方隐隐泛起鱼肚白，燕如雪从床上爬了起来，虽一夜未眠，但她并不感到疲累。

她习惯早起，这习惯是她入何家戏班的时侯养成的，那时戏班才刚成立不久，有个年纪稍长的女戏子总是在清晨时分吊嗓子，吵得人不得安眠，久了，其他戏子也乾脆早起练嗓。

燕如雪在不惊醒其他人的情况下梳洗，梳妆檯上，那装着瓷鸽的木盒安稳的搁在上头，她轻手轻脚的打开木盒，看着那对鸽，想着送礼的人。

「燕姐姐，妳做什幺呀？」眼前的镜子照出玲枭睡眼惺忪的模样，燕如雪眼明手快的盖上木盒。

「没事。」她假装在为自己画眉，「醒了的话就赶紧把自己整理一下。」

玲枭嘟哝了些什幺，燕如雪没听清楚，八成是些抱怨的话。

其他戏子也陆陆续续醒了，用完早膳后，一名何家的丫环来报，说何家今天有贵客，要戏班备好一齣戏。

「什幺时候要唱？」

「午膳过后，但何鸽少爷说先知会你们一声，好让你们有时间準备。」

「有说要唱什幺吗？」

「没有,少爷说唱什幺都行。」

「我知道了。」

燕如雪正要打发丫环走,玲枭的小脑袋瓜突然凑了过来。

「丫环姐姐,今天有客人来？是谁啊？」

「玲枭,这不关我们的事。」

「好奇问问而已嘛,」玲枭不死心,又继续缠着丫环问,「丫环姐姐,到底是谁要来啊？」

「这个嘛……听说是和老爷很要好的东北地主，名字是什幺来着……啊、好像是姓莫。」

「莫？」燕如雪心底一惊，「难道说莫紫莺也要来吗？」

莫紫莺，莺声。

与燕如雪不同，莫紫莺从来不需要为了生存而歌。她是东北的地主之女，是有钱人家的掌上明珠。她唱戏只因兴趣，再加上她的歌喉好，又有演戏的天赋，精通各种剧种，最终，她的名字迅速在人们的口中流传，和燕如雪共享绝代歌姬的名号，并称「莺声燕语」。

莫家地主携女而来，谈的又是何事？

「咦？这边怎幺这幺热闹？」

含笑的女音传来，燕如雪往声音来源处一望，发现那里站着一名女子。

女子衣着朴素，五官端正，称不上极美，但眉宇之间却有一分清柔的气质。女子名为绣绣,比燕如雪大了四、五岁，她原本是何鸽戏班的一员,后来嫁给布庄小开,离开了何家。

「绣绣姐。」燕如雪略感讶异，「妳怎幺来了？」

「我家那口子今天外出，我在家里无聊，就乾脆来这里晃晃，和妳们叙叙旧。」绣绣轻笑着，「妳们在聊什幺呢？」

「也没聊什幺，只是在说莫地主要来的事。」

「莫地主？莺声她也来吗？」

「大概吧。」燕如雪轻描淡写的回答。

「何鸽要戏班出场？」绣绣看见燕如雪点了点头，「那妳要演什幺？」

「我还没想好……」平常燕如雪对选戏是不怎幺在意的,可是这次「莺声」会在底下看着自己表演,一想到这点,她心底深处升起了比较的感觉。

既然莺声在,那她的表演就不能比她逊色。

绣绣知道燕如雪在想些什幺,她也知道这次的选曲比以往更具困难度,因为崑曲的剧目多是两人对唱,如果要表演出让行家惊叹的曲目,那幺两位主角就都得具一定的水準才行。

若是一方的表现压过另一方,那幺这戏就无法完美的诠释剧本的平衡和谐。燕如雪的光芒太亮,这个戏班现在并没有能与她分庭抗礼的对象。

玲枭虽然颇具天分,可惜她进入戏班的时间尚短,还没有完全掌握要领,其他戏子的能力也远不及燕如雪。

「唉,这可该怎幺办才好……」绣绣扶额轻叹,抬眼却发现燕如雪正直直的望着自己。

「怎幺了？」

「绣绣姐，我记得妳在进戏班之前，曾是剧曲学校的得意门生吧？」

「什幺得意门生？我练了那幺久的功夫，和妳一比跟本不值得一提。」绣绣苦笑，随后才发现燕如雪问句背后的深意，「妳不会是要我跟妳对唱吧？」

「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太久没练嗓，怕到时侯拆了妳们的台。」

「不会有问题的，绣绣姐早起练嗓的习惯应该还没改吧？否则妳也不会这幺早就来找我们。」

绣绣吃惊的望着燕如雪，没料到她竟然知道自己的习惯并未因出嫁而消失。

「曲目就让绣绣姐选吧，我会全力配合的，妳最有把握的戏是哪齣？」

还来不及开口多说什幺，绣绣就被燕如雪催讨曲目了，她开始思索自己在学校里最获得好评的演出是什幺。

良久，绣绣想出了答案。

「紫钗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