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生一高兴,伸手便取。
“咳!咳咳……”黎湛却忽然用左手握拳放至唇下,猛地咳嗽起来。寅生一吓,那伸出去的油腻腻的手距离秦无衣的手帕也就一指只查到距离,却终于还是神情一凛将手缩了回来,分外自然地将袖口往嘴上狠狠一抹,起来对着黎湛恨恨地甩了句:“哼!小气!”
那音量不大不小,周围几个帐篷的人都能听到。好在周围的多为荆天羽等黎湛的亲信,就算听见了,知道寅生的脾性和与他的关系,自然不会太尴尬。
只是面前可坐着秦无衣……黎湛咽了咽口水,扬了扬眉,要说有谁让他无能为力,除了秦无衣,也就是这个家伙了。
偏偏他心智不全还是个孩子,尽管渐渐快秦无衣高了,却还是只能当个男孩儿来看。他能奈寅生何?
“你怎么也像个孩子似的。”秦无衣说着,才欲将帕子一收,岂料还未到腰间,一只大手伸了过来,轻轻一夺,竟也做无赖的行径。
黎湛面不红心不跳地将那帕子取了来,端详着上头绣着的两朵茉莉,丝线紧密针脚细腻,却同秦无衣身上的卷草纹不是一个绣法,遂抬眼:“这花儿绣得不错,你绣的?”
然秦无衣还未回答,黎湛立即自己点了点头,转手脸不红心不跳地塞进了自己袖口:“这一定是的。芷兰说过你的女工其实不错,不输给云姑,只是不常绣罢了。”
“……”秦无衣微微张着嘴看着黎湛。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赖了?他不是人前很高冷的么?他不是被天黎百姓敬仰为天神高高在上的么?他不是从来不碰女人的么?
额,最后一条的确是黎湛自己说的。
但现在——
“你故意拿我的帕子,难道是喜欢上我了?”秦无衣斜着眼睛看黎湛,一如当初在秦泱贵祥酒楼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秦无衣斜着眼睛看黎湛:“你愿意同我做生意?”
秦无衣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样的话,在别人听来同样是无耻——这时候的女子,如何这般主动这般大胆?黎湛不禁笑了,如薄如削的嘴角绽放的笑如同莲花一一般清雅,看得秦无衣又是一阵咽口水。
拜托,不要对着她那样笑好么?她的心会痒痒的好吧?
秦无衣心里此刻就好像有无数只蚂蚁爬过,然后他听黎湛说:“是啊,你才知道么?”
他说,是啊,我喜欢你,你才知道么?
轻轻的,像是耳语一般,逆着风,不多时便消散在风中,却早已清晰地挺进秦无衣的耳朵里。
秦无衣心里一动,其实她真的有一瞬间很感动,可最终还是没心没肺地一笑:“对啊,如果你不说出来,我怎么会知道呢?”
秦无衣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玩笑,可她知道自己本意不是要这么表达——她的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心里好像缺失了一块很重要的东西,开始有一些隐隐的痛。
难道真的有黎湛所说的本来属于她的什么记忆,记忆力有很珍贵的东西?难道同这份记忆一同失去的,还不止是所谓的藏宝图和姬氏一族的过往?
为什么她总觉得记忆的深处有一扇尘封的大门,紧闭着,仿佛一眼望不到头。周围是明朗的天气,清丽的阳光,和惠的春风,可秦无衣却忽然因为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心痛而眼前发黑了一下。
这回没有记忆闪过脑海,只是单纯得晕了一下,耳边那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眼前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支撑着身上的重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抽空。
但却只是一瞬,秦无衣很快扶住桌面,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变得有些苍白。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过。
黎湛剑眉一皱,嘴边的笑意收住,脸上满满都是担忧。他紧紧地绷着的嘴角和脸色,头一次显示出了凝重。
“常山,速速启程。”黎湛起身,但见天青色的衣裳如冷浪翻滚。他将秦无衣扶起来,这一次秦无衣倒没有任何推据——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这会儿她的确是走不动了。
黎湛一手伸到秦无衣的腰间,一手伸到秦无衣的膝盖弯下,一个打横便将秦无衣抱了起来。血色的衣袍同天青色的衣袍再次交织在一起,阳光下如同天神与神女从人群中走过。
直到黎湛将秦无衣抱上自己的大马车,众人这才开始如梦初醒,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大王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以前听说大王宠幸秦美人,我还不信,现在看来……”
“听说这秦美人同当年的羽妃长得很像,这不会是大王对秦美人她……”
……
“咳咳!”赵常山远远地跟在黎湛身后,不过轻轻的两声咳,却似铃声响在每个人的耳畔,议论声渐渐地小下去。
然而秦莺儿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嘴角划过一个诡异的笑。羽妃啊,听说是很像呢……
才刚走不远的寅生看着秦无衣的身影,眉头皱得死紧,手中拽着不知从哪里摘来的野草,一点一点恨恨地掰着。他刚才,好像看见无衣姐姐晃了一下。虽然只是一下,但黎湛哥哥脸上的表情却很严肃,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黎湛抱着秦无衣进了马车,将她轻轻放在垫了软垫的床榻上。软垫轻轻一陷,秦无衣躺下,眼睛却不安分地转来转去。
但见黎湛的马车很大,这种大,从外头看和从里头看完全是两个概念。黎湛几乎将马车的所有空间都利用起来了。
软塌翻叠的,打开铺开就是整张大床,折起来便是软垫一张。床下她注意看了,有一套设计精巧的暗格——暗格其实是一个倒置侧放的红木柜子,同床有一定距离,可以将暗格随时抽出。
马车壁上轻轻一拉,便是一把椅子——黎湛坐在了上头,皱着眉看她。只看她,却不说话。
视线往上,秦无衣还看见马车壁上挂着此时还未曾点燃的灯盏,竟然也是莲花托月的形状。不过这个不是红莲,而是青莲。另一头的车壁上同样位置,也是一个壁灯,灯托的样式是——
秦无衣的眼前忽然浮现出早在秦泱的时候,她第一次遇到一个黑影刺客,缴上来的弯刀,上头便是一边莲花托月,一边猛虎绣花。当时没有细看,现在回想起来,上头的莲花,似乎不是红色,而是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