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城的城门前。
章云书常服纶巾,一身丰神朗俊,哪里还像个叱咤疆场的将军,分明是一温润如玉的书生。
守军将其领至大殿上,金漆王座上,端坐着的女子高高在上。
“南王。本将应你便是。”章云书道。
女子笑得宛若稚子,亲自走下台阶,对他道:“哥哥,即便你是虚情假意,本王也毫不惧怕。因为你进了我的南岭,不论生死,都会是我南岭的魂。”
南王大婚,只是谁都没有人想到那人竟是一汉人将军。
依照南岭的习俗,不拜天地,不拜高堂,只在一祭祀的血坛中,两人歃血成约。
有部下递上匕首,却被南王一手推拒,众目之下,女子蛮横地一把抱住章云书,一吻强势落下。章云书厌恶地推开她,结果舌上一痛,竟是被这女子咬破。
南王笑着地添了添嘴上的血珠:“你是我的,此生此世,来生来世,都是。”
两人的血滴落在血坛上,血坛中的血水突然泊泊地沸腾起来,血水慢慢洇入坛中的一方石座,南王拉着章云书,解释说:“吾族图腾,佑吾之誓。”
章云书问:“什么誓?”
南王笑答:“自然与将军的生生世世之誓。”
族中众人低声吟诵着的古怪语言,而石座上赫然出现了一张人面。人面缓缓地睁开双目,章云书不自觉地与之对望了一眼,突然心脏像是被猛地捶了一下。
花烛渐渐熄灭,薄薄的晨光漏进屋子。
温香暖帐下,满是一片旖旎春光。
章云书的脸色阴沉得如同个死人,森冷地望着床上的女子。女子那双仍自睁着的眸子,瞧在章云书的眼中,碧绿得可怕。
女子的胸前,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而那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上,扎着一柄由白骨削成的骨刀。
章云书的心头也在一阵一阵地抽痛。
他好像怎么都忘不掉女子临死的那张笑颜,好像真的生生世世都难以忘却了。
“哥哥,我允你杀我。因为我要你永远都忘不掉我。”
“哥哥,你终究会回来找我的。”
南王既死,章云书安排在城外的大军同时攻城。
两军拼杀,这一战,杀得昏天黑地,死伤无数。南部余下的援军纷纷赶到,彤城外,三天三夜的厮杀,终于平定南岭。
然而,章云书带来的三万大军,最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回京之后,章云书上奏辞官,天子百般留人无果。直至某一日,章云书直接在朝堂上吐血昏厥,御医诊断其已药石无灵,天子这才不忍心地放他离开。
那日,京城外停在一辆六驾马车。
章云书跪在天子脚边:“若章家日后还有良将,自当替国尽忠。”
天子扶起他时,乍然惊见,这人的鬓边,竟是生了丝丝华发。
“将军,保重。”
城外一别后,天子再无见过章云书,而章氏一族也仿佛在世间消失了一样,一直到本朝的镇北大将军,章肃文的出现。
但已经没有人会再联想起他同当年章家有甚关系了。
“哥哥……”
黑衣女子摘下披风的连帽,一张完完整整的脸出现章肃文的面前。
“我说过,我们歃血为誓,哥哥你生生世世,都是我南岭的魂。”
“绣儿。”
南岭蛮王,沅绣。
沅绣语笑嫣嫣,黑袍下,一只白惨惨的手掌抚摸上章肃文的脸颊。
“哥哥,这么多年,你一直没变呢。”
“哥哥,这么多年,绣儿也没有变呢。”
沅绣笑容阴沉,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捧着章肃文的两颊,便吻了上去。如同数百年前,那般强横,那般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