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这个年纪的自己,便是一个世家培养出来的典型少年。骄傲,但又重视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他为自己是韩家唯一的“少爷”而自傲,对自己的人生有着清楚的规划。
然而……
韩昭早早已经投了梁刈,韩亦秋更是梁刈的真爱。呵,可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然而以家族为重的父亲,却当真一力承担了那据说要“满门抄斩”的过错。
说到底,若是当真要满门抄斩,父亲一人认罪又有什么用?
家变之后,韩家人对一力担下罪责的父亲立刻抛弃,甚至为了撇干净自己,直接将父母自己逐出宗族族谱。那韩亦秋还假惺惺说什么,自己父亲是戴罪之人,恐怕不能进祖坟,让父亲主动提出将自己尸体焚化,说他会将父亲的骨灰送入他父亲韩昭百年之后的坟中,与兄弟同处。
可笑的是,那所谓的韩昭之墓,却是韩貅父亲早早选定的墓址!被他们厚颜无耻地抢去,还要拿来做顺水人情。
这也罢了,父亲当时已经病入膏肓,他执着了一辈子不过是为了家族,即使得知自己被宗族除名,也宁愿相信这是家族明哲保身的权宜之计,为了能进祖坟,火化便火化了——
可结果呢?
在父亲的尸身火化之后,韩亦秋便再没有出现过,韩家人对曾经的许诺矢口否认!当时自己刚刚受了宫刑缠绵病榻,母亲雍容了一辈子,临老却要独自撑着病体捧着丈夫的骨灰上门去。饶是如此,还要被韩家人羞辱一番赶走!
从那个时候起,韩貅就再也不在乎这个所谓的世家嫡子身份了!
世家?宗族?
说到底不过是一大群吸血虫攀附在一棵大树罢了。
经历过这样的人情冷暖,韩貅早已看透!这一世,他只管护住自己一家便是。这个所谓的晋阳韩家,值当韩昭苦心孤诣地谋划这么久,却不值得他再挂念,但是——
既然,韩昭他们这么想要,那么他就满足他们,给他们一个“晋阳韩家”。
想到刚刚韩亦秋的做派,他心中嗤笑,想不到这一世,韩亦秋居然敢对恋人起那种心思。他嘲弄地想到,枉费那韩亦秋还自称与梁刈是天作之合、命中注定,不过一张俊脸就能把韩亦秋勾得这般扭捏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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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韩貅将怀中的高大男子刚刚安顿好,父亲,也就是韩氏族长韩昫便受到消息赶回来。他进府之后哪儿也没去,直奔韩貅所居的宁致楼。
看到从楼中走出来的韩林,韩昫连忙凑过去:“韩林,师儿出了什么事,这么急?”
韩貅是他唯一的儿子,疼得如珠如宝,爱得跟什么似的。不然坊间也不会有一个说法:在这晋阳城,真正能决断的是韩家公子貅。仆役过来传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府衙中处理公文,听到儿子请他回府,当即就紧张起来。
韩林低头要给他请安,都被韩昫不耐烦的阻了。看他实在急迫又担心,韩林便也不再卖关子,道:“少爷救回来一个人。”
“……救人?”韩昫一愣,怎么跟他想的有些不一样?但毕竟松了口气,救人,还特地救回府中,恐怕是这个人有什么不妥之处,但就算是有什么麻烦,总归儿子是有分寸的,比师儿哪里磕着碰着要好,“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韩林笑了笑,安抚道:“老爷多虑了,少爷的本事您又不是不知道,论起来恐怕这天下间能够伤到他的还没有呢。再者,少爷最是孝顺您和夫人,自然不会让自己受伤,让两位心忧。”
没有一个父母不愿意听到自己孩子的好话,即使知道韩林是恭维,但韩昫还是因为管家这贴心实在的赞美而笑眯了眼,原本吊着的那口气也松了下来。
“里头现在什么情况?”
“少爷在亲自给那位先生看诊,我瞧着情况不太好,但也不算坏,没什么难办的模样。但有一点,少爷似乎很是看重这位先生,先前就是将对方亲自抱进府里的。”韩林想了想,还是将大门口韩亦秋和韩貅对峙的那段复述给韩昫听。
韩昫眉头一跳:“老二家的?”
“恩。往前都挺安静,想不到内里……”韩林含糊了一声,“老爷,少爷让我派人去教教他礼仪。”
“是要好好教教——”韩昫哼了一声,“但不必师儿出这个面,当这个恶人。你到时候送个教养嬷嬷给老二,说是我送给他帮忙管教儿子的。”
“是。”
替儿子解决了后患,韩昫便拂袖进了那宁致楼。
宁致楼不同于世间大部分世家子弟喜爱的那样,内里的摆设清淡文雅,四面开着排窗。此刻最大的客房门窗都统统大开,内外空气流通,里头半点熏香也无。
他走进去时,韩貅的几根手指还搭在榻上男人的手腕上,凝神诊断,等了片刻,直到韩貅轻轻将这男人的手掖进被中,取走了脉枕方才开口:“师儿。”
韩貅动作一顿,扭头看过来,露出一个笑容,复用一根食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韩昫出去说话。
等韩貅出来,两人便轻轻离开了这间房间,转身进入了书房。
“父亲回来了,果然如林叔说的那样闻讯便即刻赶来。”
韩貅笑嘻嘻道。面对韩昫这个他真正的父亲,在最初几天的感怀之后,他很快就又找到了曾经那种亲昵、放松的自然态度。
韩昫有些无奈:“你这孩子忽然请我回来,我可不是要担心么!怎么,隔壁那人怎么回事?”
说道正事,韩貅神色收敛,有些凝重起来,他看了看那面墙壁,仿佛能够透过那看到一墙之隔沉睡的男人:“他身份不凡,身中剧毒。”
“……我当时在集市上看到惊马,这匹马品相非凡,绝非俗物,车夫的反应、技术也堪称敏锐优秀,但当时的情况却横冲直撞,惊险万分。我将那匹马打昏后才发觉,那匹马似乎中了一种能够使其狂躁兴奋的奇药。由此我便觉得这事情可能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