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的指针转了一个又一个圈。太阳一次次的坠下，又一次次的升起。我们在葡萄藤下来来回回的又走了无数次。没有感到厌倦，没有一点的抱怨，只是有一丁点的疲惫。

转眼初冬已至。梧桐终于又一次的褪去了残败的铅华，可是却又露出疲惫的神色。错乱的枯枝乱插在空中，能够撞击牙齿的寒风吹过再也奏不出半个音符。可是一旁的红砖房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她们沧桑的笑容已经定格在永远。斜房顶上积着厚厚的落叶，像是季节送给她们的圣诞帽。一些爬得满墙的爬山虎现在只剩下骨干趴在墙上，似乎已经死去。但明年它们还会覆盖整个红砖房。

刚刚考完了月考。初冬时节难得看到皎洁的月色。月光将山下的一切照得雪亮。月影冷亮的感觉让苏羽宁和海明威在沉重的压力下有些释然。

冬天不再那么阴郁。

两人坐在山上楼房的天台上。月光狠狠的洒在两人身上。站在天台上远望过去，城市的半角正灯火通明。来往的车辆用极细小的车灯告诉我们他们的存在。

海明威坐在天台的石椅上，月光将他们融合成了一体。他依旧不爱说话。

苏羽宁的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

终于海明威忍不住的问，“怎么了？”

苏羽宁摇摇头。横睡在石椅上，呆呆的看着雪白的月亮。过了许久才慢慢说，“有些累，每天单调的复习，方程式一样的生活，父母的压力，学习的压力……。好想大睡几个月。”

海明威看着被月光照得雪亮的山头，“其实都一样。大家都是一样的生活。但是还是有人能够坚持，我们也不能认输。”

苏羽宁努力的点点头，“累。现在想到这个字我都觉得累。”他接着有开玩笑的说，“你说，我会不会得‘恐累症’？”

海明威也笑了起来。这是他这几个月来难得的出自内心的微笑。似乎等待了好久，“你说高考到时候我们会是成功还是失败？”这个问题他其实已经问过自己很多遍了。

苏羽宁忽然坐了起来，自信的目光让月光都有些暗淡了，“当然是成功！即使这回失败了，我们也要卧薪尝胆，重新再来！我们要奋斗！”

海明威笑着说，“你真的累吗？”

苏羽宁一下子精神了起来，笑了笑又问，“你想过考哪里吗？”

海明威笑着说，“矢志金陵！”

苏羽宁点着头，“大家都有了向往的城市，也不知道很多年以后的我们会是什么样。”

海明威第一次听他的话有些伤感，“我们不管怎么样都是好朋友。”

苏羽宁笑着看着山的另一边空荡的天空，没有说话。

海明威想着这些天的心事，“你知道吗？有次月考我作文拿了零分。”

苏羽宁也有些吃惊，“零分？”

海明威笑着点头。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当时的激动与气愤了，剩下的是冷静，“是啊。零分，真是耻辱。可是后来我去问了老师，他说文章个人思想太鲜明。其实我知道有些东西经过我的大脑会有些极端的东西出现，可是也没想到会出现在作文里。”

苏羽宁点点头，“现在呢？现在的作文怎么样？”

海明威笑着说，“经过他的指点，已经有五十多分了。”

苏羽宁说，“那可以啊。”

海明威看着月光把笑容掩藏，“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苏羽宁看着突然严肃的海明威，“什么？”

海明威低头看着月影，“也许是我太幼稚了。但是积压在心里有些不舒服，很不舒服。”

苏羽宁发现他内心正矛盾着，“你说啊。”

海明威说，“如果我和方雪妍好了，没有告诉你，你会怎么样？”

苏羽宁吃惊的看着他，海明威突然也看着他吃惊的目光，“我是说如果，我没有和她在一起，真的！我是说如果，如果！”

苏羽宁笑了，“哦，呵呵，你吓我一跳。”

海明威突然也被触碰到了心事，但是继续说，“你会怎么样？”

苏羽宁说，“我也不知道。也许心里会有些不舒服吧。把你当朋友这样的事都不告诉我。”

海明威看着山头，他想到徐旭和李云姝那天牵着手在红砖房前走过，“是啊。所以我现在心里的感受也应该是自然的了。我还以为是自己无理取闹。”

苏羽宁看见他的语气里有些消沉，“其实有很多东西不是我们可以知道的。或许哪天我会欺骗你……”

海明威看着他笑了笑。

苏羽宁还在说，“……或许哪天你会欺骗我。可是我们一定都是有着自己的不能说的心事，我们都有难言之隐！”

海明威说，“那可以像现在这样我们相互说。”

苏羽宁笑着说，“傻！既然是难言之隐，又怎么可以说呢？”

海明威点点头。

苏羽宁说，“但是，我们之间还是好朋友，真心的好朋友！”

海明威想到很多的事，他的心情突然的好转，“我明白了。”

苏羽宁看到他露出笑容，连忙问，“对了，陈楚材怎么样了？好久都没见他了。”

海明威笑着说，“他现在很努力。郭晓川跟我讲他每天下课时间基本都是去办公室问老师题目。”

苏羽宁的脑海里看到陈楚材傻傻的表情，“他现在很充实啊。”

海明威也躺在石椅上，“我们不也是一样吗？”

苏羽宁笑了笑，“想起那个时候同学聚会他不敢跟肖彤说话就好笑，那傻样。”

海明威突然坐了起来，“喂，你这是指桑骂槐。”

苏羽宁笑着着他，“哦，我差点还忽略你了。”

海明威笑着说，“其实现在想起来是那么的好笑。想到高一的时候，黄河那傻瓜样总是那么可爱。”

苏羽宁回忆起往事，“是啊，总是喜欢照镜子。”

海明威笑着说，“有次上物理课被物理老师发现了，他下课跟老师解释说是在研究光的折射原理。他后来还跟我说，物理老师气愤的对他说‘我们现在学的是力学。你是不是脑袋里长灵芝了。’后来还一直嘲笑他的灵芝头。”

苏羽宁笑了笑，说，“他好像一直被我们没有的恶意的玩笑‘嘲讽’着。”

海明威想到黄河自称自己为‘黄河神’忍不住笑了笑，“他很风趣。”

苏羽宁说，“那个时候被我们‘嘲讽’的好像还有罗雅玉。”他似乎是想起什么特别逗的事，嘴角的笑容在月光下那么灿烂。

海明威点点头，“我都不记得罗雅玉和李天文是怎么被我们造谣造出来的了。”

苏羽宁也不记得了，“呵呵，似乎已经没人记得了。我们记得的也只是他们被我们胡乱编造的那些事情。”

海明威笑了笑，“是啊。我记得那个时候罗雅玉写了一篇文章是《做文科的妻子》。现在想来都好笑。她选择文科也没必要这样啊。”

苏羽宁点点头，“呵呵，不过蛮有意思的。”

海明威继续说，“没想到的是李天文因为选择理科也写了一篇文章叫《与理科的结婚证书》。”

虽然大家早已经知道过去的种种，可是听到这样的回忆后，两个人都忍不住的笑出了声音，“他们是不谋而合还是蓄谋已久？”

海明威忍住笑说，“巧就巧在两个人的文章都写得很得老师的欢心，于是那节语文课大家都是在笑声中度过的。”

苏羽宁清晰的记得那堂语文课的种种，“现在想来好像是昨天一样。那天好像他们两个人一下课就争吵了起来。”

海明威点点头，“对啊，李天文一下课就喊，‘神来救救我吧’。黄河就在他旁边不停的刺激他，说他们是多么的有缘分，多么的天造地设。罗雅玉似乎也很无奈，她说，‘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哦！’”

苏羽宁说，“这是她的口头禅。”

海明威点点头，接着往天空看去。他突然的沉默是来自内心的感触，“转眼已经是零七年的冬天了。”

苏羽宁说，“是啊，又一个冬天了。”他接着又想起那个时候唱歌的事情，“喂，去年冬天唱歌的时候你到底怎么想的？”

海明威说，“我当时确实不知道唱《水晶》。”

苏羽宁急忙笑着问道，“那现在呢？”

海明威说，“废话，当然会了。特意学的。”说完笑了起来。

苏羽宁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海明威也跟着站了起来。两人都走到天台的护栏前，同时看着浩大的月球旁一颗暗淡的星辰。海明威说，“可是似乎我是做了。”

苏羽宁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海明威沉默了好一会儿，此刻他的心里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后悔当初的表白。他终于说，“七夕那天我又表白了。心里又是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苏羽宁笑着说，“这很好啊，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海明威低头笑着说，“可是她走了后我发短信给她她却没有回。她生日给她发短信也是这样，圣诞节也是这样。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后不后悔。”他低头往楼下看去，害怕月光刺痛眼睛。

苏羽宁皱着眉头，“她怎么可能不回呢？她不会是那种女生，而且你们走得那么近。是不是你发错了号码？”

海明威摇了摇头，“我核对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我才知道，她的号码我怎么可能会记错呢？”

苏羽宁替海明威叹了口气，心中有些茫然，“别想太多了，毕竟她只是你生命里的一段插曲。”

海明威抬头看着那颗暗淡的星辰，然后笑着点头，“是的吧！”想到今天已经十二月二十七号了，转移了话题，“你知道元旦晚会会有哪些节目吗？”

苏羽宁说，“据说会有什么街舞，街球表演吧。哦，好像还有什么话剧。反正我是不怎么期待。去年的元旦晚会要不是华尔兹舞我才没有兴趣。”

海明威笑着说，“嗯，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她也去表演了。可是后来晚上停水，她的妆就一直没有谢。”

苏羽宁笑着说，“记得这么清楚。”

海明威点点头，看着远方来往的细小车辆，“其实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再南塘看元旦晚会了！”

苏羽宁说，“是啊，真的快。没想到三年就快过完了。转眼零七年就要随着钟声离开。零八，我们的零八！她也终于要来了。”苏羽宁正在说话，手机来短信息了。苏羽宁打开手机，看了看却发呆了。

海明威问怎么了，他却收起手机说，“不发了，和朋友聊天不能受干扰！”

海明威笑着问，“孟斯雨？”

苏羽宁看着海明威笑着说，“是。”

海明威说，“你发吧！又不打扰我们说话。”

苏羽宁还是不肯。海明威再三要求后他才拿出手机编辑短信。海明威的心里禁不住的羡慕，“我只是希望她会有短信给我，可是她却吝啬得什么都不给我。”他悄悄的叹了口气没让身旁的苏羽宁发现。海明威看着被手机光芒照亮了脸颊的苏羽宁正眯着笑容，迅速熟练的编辑短信。他问，“你现在和孟斯雨发展得怎么样了？”

苏羽宁发完短信看着他说，“其实我和她根本谈不上什么在一起。说实话，我和她现在就仅仅是朋友而已。有时间的时候两个人聊聊天，烦闷的时候相互安慰几句，仅此而已。”

海明威忍不住的说，“那还不够？”

苏羽宁说，“嗯，也许吧。我也应该知足了。”

海明威说，“那她没有说明白到底喜欢不喜欢你吗？”

苏羽宁说，“我不知道，她没有说。也许是有一点吧，但是我想她是不希望一些东西破坏我们之间那些纯粹的感情，是简单的朋友感情。”

海明威说，“你们之间似乎很复杂。”

苏羽宁摇摇头，“不，我们很简单。我知道她是害怕打扰到我们的目标，还有那份感情。”

海明威笑着没有说话，过了会又说，“其实我一直觉得‘孟斯雨’这个名字很有诗意！”

苏羽宁看着他连连点头，“对，对，‘孟斯雨’，就是梦里竹林滴答雨。细细想想，梦里竹林里泛着轻纱浅雾，纯粹的雨滴打落下来。看见阿姝清澈的双眸……”

海明威“靠”了一声，“别这么会享受好不好。”

苏羽宁这时又编辑完一条短信，他看着海明威说，“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懂得享受一些虚幻。就像武侠、仙侠故事一样，我们会在享受的心情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

海明威对比着自己说，“也许吧。但是我应该是属于那种叛逆型幻想的。以前幻想得太琼瑶了，所以当表白后……”

他看了看苏羽宁，说，“说实话我我现在经常想猫是爱老鼠的。但是由于老鼠厌恶猫的丑陋的虚荣心。所以才不断的逃避猫。但是猫不顾一切的追求老鼠，直到最后猫抓住老鼠。但是猫却对老鼠说，‘我这么爱你，你却在世人面前这么绝情的拒绝我，所以我只能吃了你。’”

苏羽宁笑了笑，“挺有意思的。”随即又说，“不过太叛逆了也不太好。毕竟始终是幻想，如果陷了进去那就是醉生梦死，是沉沦了。”

海明威点着头说，“是啊。虚幻始终只是虚幻。我以前不是和你说过我写过一篇小说吗？”

苏羽宁又编辑完一条短信，“是啊，一直没机会看你的大作。”

海明威说，“上次准备拿给你看的，后来看到要考试了就没拿来。等发到网上去了你在看吧。你要做我的第一个读者。”

苏羽宁笑着说，“好，是说什么故事的？”

海明威说，“一千年后的故事。科幻吧，或者别的类型，我其实也不清楚。”

苏羽宁说，“你是作者啊，这都不搞清楚。”

海明威“呵呵”的笑着，又说，“说实话，”他的笑容消失了，“写东西，发现文字真的是一把利刃。当你想发泄什么的时候，你用他刺破胸膛，你的思想就会如同鲜红的血液喷出。虽然疼痛，但是释怀。”

苏羽宁看到孤独的海明威极端的想法，他突然笑着对海明威说，“别想太多了。一切都会很快的过去。也许有一天我们上来会是特地来怀念今天的，疲惫的今天。”

海明威点点头，“不知道。也许会吧。”

苏羽宁想起什么，“你最近还和葛晋有联系吗？”

海明威看着他，摇着头说，“怎么了？”

苏羽宁说，“你不知道吗？我听说他现在好像心情不怎么样。”

海明威想起以前这个班长，问道，“发什么事了吗？“苏羽宁也摇着头说，“我也不知道。那天和陶菲菲在路上碰到，突然聊起他来。他已经有很多天没有来上课了。”

海明威吃惊的看着他，他显然也是有些意外。在他的心里，对于一个已经高三的学生很多天不来上课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很多天没有来上课了？怎么会这样？他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羽宁摇着头。海明威几乎忘记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了。苏羽宁看了看月色，“陶菲菲那天告诉我，她也是去办公室问老师问题的时候才看到葛晋的。他的神色很失落。陶菲菲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只是去请假。”

海明威说，“他不会是想放弃吧？”

苏羽宁说，“你看葛晋是那种轻易放弃自己的人吗？”

海明威摇着头，“找个时间要去问问他。”

苏羽宁说，“问题是他现在根本不在学校。”

海明威的脑海里此刻竟然全是葛晋的音容。他想起军训的时候葛晋那么的受女生的欢迎，以至后来在班长竞选的时候受到了很多女生的青睐。高一还是老曹的得意门生，每每老曹提及他总是很欣慰。可是现在高三的他，竟然请假不去上课。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海明威这个时候竟然那么的关心，“他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苏羽宁说，“你看葛晋以前是那种心理素质很差的人吗？”

海明威摇着头，“他可不是这样的人。我记得高一的一次期中考试中，他三天冷静的把所有的科目都复习完毕，呵呵，那次还考了第二名！”

苏羽宁笑着说，“就是。你说他的心理素质可能那么差吗？”

海明威说，“那难道是他家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苏羽宁摇着头说，“你也别乱猜了。等他回来了，我们大家找个时间去和他好好谈谈。”

海明威点点头。苏羽宁又接着说，“希望在不久的以后，我们不会因为今天的决定而后悔。”

海明威点着头。

一阵沉默后，苏羽宁终于伸了个懒腰，“别说这些了。”已经很晚了，“呵呵，其实我们应该感谢这个天台。不然怎么会看到这么美的月色，吹到这么舒服的风。”

海明威最后补充道，“还有说了这么多的知心话。”

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永远后，这里的楼房坍圮，这里的树林枯萎，这里的月光消沉，但是他们之间的友谊依然继续着他们的青春。海明威相信，苏羽宁相信，我也相信！

毛毛细雨永远下不停冬季的晴天在第二天如同烟雾一样立刻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天空刚下过了小雨，梧桐的枯枝和仅剩的残叶上现在还滴着雨滴。

南塘中学的元旦晚会在十二月的二十九日举行。学校的礼堂里已经坐满了人。海明威和徐旭去得很早，只为能够坐在前面能将这最后的演出看得清楚。不会让自己在以后的年月里因为错过这次晚会而后悔。

海明威对徐旭说，“都是你买的什么奶茶喝，搞得现在有上厕所的冲动。”

徐旭笑着说，“你最好忍住，这个位子很多人都想坐过来。”

海明威点头说是，看到旁边六班的女生，又压低声音对他说，“况且六班的美女都坐在这边。”

徐旭轻轻推了他一下，“小心点，别让她们察觉到我们在看她们。”

“你们在看什么？”后面的章迢突然发话，两人都是吓了一跳。

海明威连忙说，“没看什么，没看什么。”说完平静了情绪又问，“咦？猴子你怎么坐过来了？”

章迢没有说话，一边的骆婷解释道，“猴子听说今天有街球、街舞表演，专门和别人换位子坐了过来看帅哥的。”

海明威和徐旭两人都发出奇怪的笑声。弄得章迢有点不舒服。徐旭说，“那你不会是趁机接近我吧？”

海明威和章迢都有些忍不住扁他的意思。

晚会还没开始，可是礼堂里的气氛已经让人感到很热烈。海明威穿着棉袄现在已经有些微微出汗了。

徐旭激动的指着舞台后面一层楼的走道上，“看，有美女演出。”

海明威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几个女生正穿着鲜艳的表演服装还在练习着一些舞蹈动作。海明威注意到很多男生都在朝那里张望着，于是也明目张胆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