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4歧路

义大利米兰

米兰位于伦巴底高地，集设计与时尚于一身，世界公认的时尚之都，永远走在时代潮流的最前端；又是人文荟萃的历史重镇，行走于街上，处处可见典雅的中古欧式建筑。

新与旧的交融，经过时光焠鍊，蕴成一股独特的绝代丰华。

但撇开光鲜华丽的表象，各派黑帮份子汇聚的米兰暗巷，和全天下堕落阴晦的角落没两样。

买春、毒品、帮派械斗、枪响、流弹、血迹处处可闻可见，是人吃人的世界里的基本配备，少了任何一项都奇怪。

一抹身着黑色劲装的窈窕娇影，踽踽独行于古蹟林立的石板道上，刻意压低的遮阳帽与遮住泰半瓜子脸的大墨镜装扮，掩去她姣好容貌，但神秘的东方气质仍不时令金髮碧眼、五官深邃的行人们驻足回眸，期待有一亏芳颜的机会。

女子拐了个弯，进入恶名昭彰的米兰暗巷，从容闪过几名借酒装疯的醉汉后，不疾不徐地转进一间不起眼的小酒馆。

酒馆照例闹轰轰的，一成不变地播放着前卫的重金属乐，五光十色的俗豔霓虹灯闪闪烁烁；台下龙蛇混杂的顾客，人心骚动。

当妖娆多姿的脱衣舞孃被拱上台时，台下群众简直要暴动了。

欲求不满的狼嗥或凑热闹的叫嚣、鼓譟，满场飞扬。震耳欲聋的喧嚣，直要把屋顶给掀了。

「天！是黑街版的玛丹娜——脱！脱！脱！」

「哦哦哦！我的女神，快来抚慰我空乏已久的心灵哪！」

「脱光光！脱光光！」

女子无趣地穿过人群，连瞥一眼舞台上的盛况都懒，逕自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优雅坐落。

比起肉慾横流的景象，她研究老妈妈大火炒菜的豪迈姿态还来得更有兴趣些。

「老兰姆，给我来杯——」女子有趣地偏头想了下，决定点老妈妈最讨厌的饮料，「来杯粉红俏佳人吧！」

兰姆庞大的身躯一震，霍然转身，挥舞着手中的锅铲，想也不想便怒声回绝：「我们这里不提供这种软趴趴的东西，也拒绝贩卖给未成年的小鬼头——噢老天！我的欧阳小妞？！」在看清冲着她讨好地笑着的人儿，她抛下就地取材的行兇工具，激动地大张双手臂，含泪笑骂道：

「死丫头，还知道回来看看妳的老妈妈！还不快点让我抱一下！」

这世界上敢妞儿妞儿的唤她，大概也只有老兰姆一人。

「好好好，就来，就来。」欧阳绿好笑地站起身，老妈妈就横过吧台，将她拥入宽大得不输男人的怀里。

「小妞儿，老兰姆对妳不好吗？才来一下午就要走了，来去匆匆啊。」东弄西瞧了一会，才捨得放开她。

「老妈妈，这妳得去跟妳的好乾儿子老麦抱怨。」欧阳绿也莫可奈何地叹口气。「妳得问问他，之前他明明说一个人过来就行，结果现在才派我来支援？」语气里的怨怼半真半假。

外貌粗壮得惊人的老兰姆是自救援会退休的情报员，退隐后就在这小酒馆过起平凡的日子，偶尔接受委託才重操旧业。但她性子乖戾怪异，自恃甚高，并非每个人都请得动她，还要有点交情才行。

欧阳绿刚到国际非政府救援会报到，还没寻觅好落脚处，老麦曾安排她到老兰姆这里叨扰几个月。

老兰姆犹记得，清一色臭男生的救援会里，总算来了个娇豔的东方娃娃，看起来嫩生生的惹人怜，没料到这个亚裔小妹妹胆识过人，刻苦耐劳得令她激赏，所以她便将欧阳绿视如己出了。

如今看来，欧阳绿经过岁月洗鍊，不仅成熟女人的气韵更鲜明，也很有她当年独当一面的女王气魄啊。

只是，她眉宇间不寻常地锁着一股属于小女人的淡淡轻愁……老兰姆也是过来人，备感欣慰地笑开了。

「跟我那臭龟儿子有啥关係呢，不是跟妳那口子闹脾气啦？」她以为这小妮子这辈子再也没办法过得像个正常人一样了。

欧阳绿俏脸飘上红云，诧异地瞪着一笑便露出缺牙的老兰姆好半晌，气虚地辩解：「不……我才没有……我没有谈恋爱的。」

「唉，老妈妈还是得唸妳几句，妳也别嫌我老太婆唠叨。」老兰姆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背，殷殷苦劝一番：「阿非虽然脑袋直了点，在感情上虽然没办法奢望他像一般情人一样甜言蜜语，哄得妳心花朵朵开，但这个好孩子到底是处处为妳设想的。」

「老妈妈，怎幺妳也被他收买了？」欧阳绿似笑非笑的。她相信老心高气傲的老妈妈也不是随意当起说客的。

「可不是，难得有个优秀的孩子对妳动情，妳也不是没感觉，是吧？」老兰姆负手望着窗外阴溼的路面，幽幽地道：「年轻的时候，总以为时间很多，尽情挥霍无所谓。但妳瞧瞧妳的老妈子，转眼就年过半百，鬓髮染霜了。我总是在想，要是当初要是听了那狠心死鬼的话，金盆洗手从良去，也不会花大半辈子的时间去后悔……」

老兰姆那普通平凡的无缘情人，最后惨死于死对头的枪口下。此后的每一日、每一分、每一秒，她无不后悔。

「老妈妈，妳……当初为什幺喜欢汉斯？」欧阳绿百思不得其解。

「喜欢他什幺啊？我也说不上来。大概是他身上有我所没有的安定吧！」一双饱经风霜的瞳眸锁定她，真诚地道：「好女孩，妳和他的气味是多幺相近，你们的灵魂无可避免互相吸引。你们可以成为彼此强悍的支柱；又或者是两只鹰吧，一起携手翱翔，成为彼此降落栖息的支点……爱情从来不是只有快乐，也有各种不同的磨合阶段。听老妈妈这一回，别轻言放弃好吗？」

欧阳绿苦笑。「老妈妈，我甚至不知道我们这算不算爱情。」他根本没说过爱她啊！

「妳连自己去印证看看的勇气都没有吗？」老眼闪烁睿智的光芒。「见识过多少大风大浪的妳，这点难题就扳倒妳了？」

「好个请将不如激将啊，老妈妈。经妳这一说，我真是心痒难耐、迫不急待了呢。」欧阳绿了然老妈妈的用意，笑笑地接过这趟行程所需的假护照与其他配备。她看看时间，不宜多作停留，该走了。

扬了扬手中的伪照证件，彷彿被点通了什幺事，她神色一下子轻快了起来。一抹顽皮的笑靥溜出粉唇，眼也不眨地指正：

「我这不就要去面对事实了吗？我可没说过要放弃。走了！」

「到手后别忘了把他带回来给我瞧瞧啊！小妞儿。」老兰姆爽朗的大笑一直追在她背后，久久不散。

「当然，那还用说！」欧阳绿信心满满，用力地一挥手，踏上未知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