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短暂地蒙了一瞬,身体先于理智地动了。
脑海中支配手脚的部分仿佛突然失灵,一片空白。刀刃扫过苏锦手臂,变向地往他惯用手上砍去,苏锦没感觉到疼痛,反而杀意顿时大涨。
凌霄剑往前一送,其中之一的黑衣人见他露出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真气顺着剑刃,几乎要凝固出形态来,心下大惊,不敢短兵相接,正要逃过,却觉得下半身仿佛被冻住一般。
他慌忙地看向旁边的同伙,那人露出的眼中亦是满满的恐慌。
对手分明挨了好几下,伤口淌血,却仍雷霆万钧地朝他们袭来!
黑衣人急忙按口诀想要强行突破,不得之后发现七星阵中除阵眼之外,其余六人皆被铺天盖地的威压胁迫。他硬着头皮,将长鞭挥舞出了残影,妄图遮住罩门。
当中持剑之人不知是怎么回事,比起之前神志不甚清明,仿佛躯体还在,内里却完全掉包了另外一个,杀气腾腾地一招剑式,大开大合,如同海潮顿生——
剑尖凝起了细细的白霜,不知为何所化。
那黑衣人有一瞬的停滞,整个人感受到泰山压顶般喘不过气,他抬手挥鞭硬接剑刃,可剑刃还未杀到,以柔克刚的长鞭却断成了几段!
凌霄剑凭空涨出数尺似的,白刃朝他而去,仿佛能倾覆天地的力量。落到一半,那黑衣人已是口吐鲜血,体力不支,他正闭了眼以为要葬送于此,剑尖扭了个方向。
黑衣人侥幸想逃,他的脚软了,不由得扭头去看那握剑的人……
苏锦的剑指向另一个人——方才他放过了的阵眼——整个人突然跃起,周身仿佛裹了一层结界,风雨不侵,刀枪不入,剑气化为有形似的,浩浩荡荡,千里大江、万里东海不过如此。
那剑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持剑之人失掉主宰,整个与剑一道成了一条白虹贯日。他奋力往阵眼所在一击——
便是此刻,东方云霞散开,金光耀目!
火红朝阳跃出之时,一方小小天地被那剑气压得犹如月夜阴沉,只有一处光亮。
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在那阵眼黑衣人胸口迅捷停下,整个人立在原地。苏锦单手捂住胸口,嘴角渗出一点血来,他的剑尖指着旁人要害。
冬日滴水成冰的地方,苏锦浑身发热,仿佛被胸中那两股绞在一起的真气撑得快要爆了,手脚不听使唤地一通搏命后,被残存的意识强行收敛,整个人虚脱般无法自控。
他抬眼望进那黑衣人愕然的目光中,嘴唇微动。
“……我没力气了。”
锋利剑刃透体而出,再次垂下时,沿着那剑尖滴落的是殷红的血。苏锦抬起左手,那上面溅了几点红色,鬼使神差地抬起来,凑到唇边嗅着腥味。
他半边灰衣都随着方才的动作染了红,此时束发散掉一半,遮住半张脸,那双本是含着春山温柔的眼要滴出血来,狼狈却又令人恐惧,仿佛地狱修罗。
可视野在逐渐模糊,朝阳初起之时,他却越发感觉四周失了颜色,由外而内地涌起黑色,所有的人与泥泞的田野只剩下了个轮廓……
苏锦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其余几个黑衣人,一言不发。他浑身是伤,握剑的右手袖子几乎被红色染透了,后背和腿上的伤一直不曾止血,脸上绷出一道血痕,胸口剧烈起伏,仿佛马上就要去见阎王。
可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先上。
两方对峙许久,其中一个黑衣人毫不留恋地上同伙的尸首:“阵破,撤!”
几人眼看便要逃脱,苏锦有心追上,到底气力不支。而那几人纷纷扭头之时,却又感受到不知何处来的一股杀意——
“藏头露尾的几个鼠辈,伤了人还要跑,想得倒美!”
苏锦视野渐渐模糊,他见对方白衣黑发,长剑一出仿佛是熟悉的招式,轻声道:“……顾霜迟?”
他声音太低,也不管对方听到没有,说完后,再也无力支撑越发浑浊的意识了。
梦里一通鬼哭狼嚎,他看见了被一箭捅破天灵盖的钱豹,被削首断手的何常,浑身是血的要跟他索命。
他没来由地觉得害怕,一路后退,所到之处白骨哀鸿,浑浊的河水染成了血色,两岸光秃秃的,唯有无叶的红花静默地开。
前方荒凉萧条,当中正有两人,俱是谪仙模样,苏锦皱了皱眉,觉得那背影十分熟悉,那两人旋即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扭过头来。
“师父,师叔……”
苏锦想往前走,可又隐隐觉得不对,脚步黏在原地,惯用使剑的手痛得要命。
庄白英笑道:“阿锦,可真是许久不见,好似长高了不少。”
谢凌仍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淡然模样,道:“剑法修炼尚可,我留给你的难题却仍未解决,你却好意思来见我么?”
他要申辩什么,满肚子的疑问,二人身影却愈发模糊。苏锦长在地里的脚终于朝着那边迈开一步,肩上突然落了重量。
他侧过脸,见到唐青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