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原本该空着的客房里,露出一张青铜面具来。
赵六唬了一跳,伸手就把青铜男人推进了屋里,小心关上门,回头道:“你怎的来了?不是说要到皇都走一遭吗?
“情况有变,”青铜男人在桌旁坐下,理了理衣袖,道,“廿里铺的拳市过三天会再开一局,你去一趟。”
赵六沉默了片刻,罕见地迟疑道:“今日就走?”
“难道明日还来得及?”青铜男人诧异地抬头看他,只是神色被遮在面具后头看不出来。
赵六心里叹气,但还是应了下来:“好,我去。”
“嗯,好孩子。”青铜男人勾起嘴角笑了笑,“这一次你需要配合阿鸿,详细的行动你们俩自行拟定,只要能让鱼上钩,怎样都行。”
赵六听到“阿鸿”这两个字就撇了撇嘴巴,道:“您手下就没别人了吗,非得用他?我和他合不来。”
“莫耍小孩子脾气,”青铜男人听了这话也未动怒,“这次行动若是顺利,我也许能让你见他一面。”
赵六心猛的一跳,一时间竟没说出话,好半天才开口哑声问道:“见谁?”
“你说呢?”青铜男人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仿佛敲在赵六心上,他慢吞吞笑道,“还能有谁,自然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他了。听说他也来凤凰客栈了,你们早就见过了吧?”
赵六抿了抿嘴,道:“我没暴露身份,大局为重,我知道。”
况且,让钟明镜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是将他拖进这滩浑水里,他绝不能这样做。
“一定忍得很辛苦吧?”青铜男人起身拍了拍赵六的肩膀,“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这次行动结束,你静默半年,也算是躲躲风头。”
赵六讶然抬头:“半年?!”
“怎么,”青铜男人悠悠道,“嫌长?那三个月?”
赵六忙连连摇手道:“不长不长,”他傻笑起来,“半年挺好的。”
“你呀,”青铜男人看他这副模样,也不知是辛酸还是好笑,“这半年好好休息一下,不用再管这里的事,赵六的身份也可以暂时搁置。”
赵六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太好了,谢谢叔。”
“多少年不肯叫我一声叔叔了,”青铜男人啧啧道,“如今为了情郎,又肯开这个口了?”
赵六脸皮厚过城墙拐弯,闻言一点也不害臊脸红,爽快道:“是啊。”
青铜男人扶额赶人:“去去去,别在我眼前晃悠,整天惹我心烦。”
“别啊,”赵六笑嘻嘻又凑上前去,“叔,我还有事儿拜托您。”
青铜男人瞪了他一眼,往后靠了靠,问道:“什么事?”
“我堂妹来找我了,”赵六摸了摸鼻子,“她最近惹了些麻烦,有人想要杀她。”
青铜男人挑起眉头道:“你堂妹,是你叔父家的孩子?她是怎么找上你的?”
“机缘巧合,”赵六含糊答道,“我当时一时大意,被她认出来了。”
青铜男人摇了摇头道:“当初你不肯留在你叔父家,非要去流浪江湖。如今却又被人家认出来了,怎么搞的?”
“我也没想到,”赵六叹了口气,“当年只匆忙见过一面,谁知道这小丫头片子还记得我——她认人的本事很刁钻,是看人双眼间的距离,易容也不顶用。”
青铜男人闻言叹了口气,半晌道:“好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你放心去廿里铺,有我看着,没人能动那小姑娘。”
“谢谢叔,”赵六连连打躬,笑嘻嘻道,“那小的先告退了。”
青铜男人挥了挥手:“下去吧。”
赵六于是一身轻松出了客房,结果迎面撞见了刚起身的钟明镜。
刹那间,赵六心上闪过一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钟明镜这一宿也睡得不好,翻来覆去做梦,醒时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天蒙蒙亮时,他忽然感到一阵心悸,惊醒后便再睡不着,索性起身做早课。
这里的清晨照例是雾蒙蒙的,钟明镜运功一个周天,吐纳几次缓缓收势。
屋里静悄悄的,钟明镜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迎客松,两边还批着对子。
这间客房的摆设同七年前比起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当年新换的屏风,如今已有些掉漆了。
钟明镜以手支颔,轻轻笑了一下。他记起当年十三郎仗着受伤要自己伺候他的事情来,那时,他是怎么说的?
怎么赏,赏我伺候你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