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他身处泥塘时,这个男人拉了他一把。过去从没有人这样干过,那时十三郎遭受虐待,曾无数次期望有人能拉自己一把,然而从来没有。
这个古怪的男人是第一个。
于是,在叔父家住了一段日子后,十三郎决定离开这个其实并不欢迎自己的地方。
青铜脸男人并未劝说便将十三郎带走了,只是走之前同他讲明:
离开叔父家,今后便要靠自己了。在这个世上连血缘亲情都是靠不住的,所以永远不要指望别人,只有靠自己。
十三郎了,并且在今后的很多年中都奉行着这些话,直到他遇到一个可以全心去依靠的人。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诚然,一个人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江湖上,对于一个小男孩来说,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十三郎也知道,如果不是青铜脸隔三差五来看他,教他如何活下去,他已经死了。
所以,当再次与白玉堂相遇时,十三郎心中已经没有当初那份纯粹的亲昵与喜爱了。而那时的白玉堂,也已经完完全全换了个人。
他变得比过去更加漂亮,仿佛眉梢眼角都是风情,却又毫不女气,是独属于男人的魅力。然而他也不再坦诚,他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变得完美无缺、挑不出错处,像是在台上做戏,足可以以假乱真。
只有偶然间眼中转瞬即逝的漠然,才显露出他内心的冰冷与麻木。
十三郎便是在那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依稀知道了当年发生在白玉堂身上的事情。
人们总说戏子无情,而在那些上等人的眼中,戏子更是低微卑贱的,不过是个泥里的玩意儿罢了。客人们来听戏、捧场,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被人看上还要假作清高,那便是给脸不要脸。
所以,生来一副好相貌的白玉堂从很小的时候,便在老班主的要求下,去应付各种各样的客人。
他白日在台上唱戏,晚上还要忍着客人的折辱。没人能想象出他经历了什么,也没人能体会到他的绝望与痛苦。
而他的经历对于一个卑贱的戏子来说,真是再平凡不过了。生得好有什么用?对于一个没有地位、没有权财的人来说,这样的相貌只会给他带来不幸。
十三郎在知道这些后,说不上来出于何等样的心思,他想办法留在了戏班子。仿佛这样,就可以弥补他当年未能拉泥潭里的白玉堂一把似的。
而白玉堂自然也未曾忘记他,只是对于童年时的玩伴,他也未曾表现出很大的热忱。
就像十三郎一样,这个孩子太早的压上了生活的重担,被迫成长了起来。
这两人平日会有交集,偶尔也会说笑,但是已经不复当年的情分。
十三郎在这个戏班子里呆了整整两年,这两年中他看着白玉堂如何跟在老班主身后与难缠的客人周旋,看着他不得不向那些有钱的、有权的人低头,然而十三郎却从未帮白玉堂出头。
不仅仅是因为白玉堂从未向他求助,十三郎以为,就像他自己选择了离开叔父家、独自飘零江湖,白玉堂走了这条路,并且走了这么多年,他便理当自己来承受一切。
虽说白玉堂身在泥潭,然而这个世道,谁又不是身在泥潭呢?
这便是年少的十三郎当时的想法,带着自以为看惯世间冷暖的凉薄。
而白玉堂也真的从未向任何人寻求过帮助,他像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无论受了怎样的折磨,他都默默地忍受下来。哪怕在外面忍受客人的折磨,回来还要被老班主折磨,他也从不吭一声。
直到有一天,他在一个夜里抓起床头的剪刀,朝伏在他身上的老班主扎了下去。
一下,又一下。他忍受了多少年,全在这一晚尽数爆发出来,十三郎寻声摸过来时,白玉堂从头到脚已成了血人。
而白玉堂还在笑,身上的老班主被扎成了筛子,早已断气了。
十三郎从回忆中抽身出来,目光扫到面前的道观,微微有些怔忡。
白玉堂这时回头冲他笑道:“其他人虽然还未回来,但红珠今日身子不便,就一直留在道观里。这些年红珠可一直惦念着你,常常提起你呢。”
他的笑容干净纯粹,仿佛没有一丝阴霾。十三郎看着他,却蓦然想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白玉堂畅快而又绝望的笑。
“这小丫头片子,”十三郎良久才开口道,“多少年未见了,该是个大姑娘了。”
白玉堂颔首笑道:“女大十八变,待会儿见了面,只怕你认不出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拉扯起过往的云烟,神色间却都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
而钟明镜和苏靖飞一路跟在后面,听十三郎与白玉堂叙旧,两人心中却是各有所想。
苏靖飞是好奇十三郎的身份——显然他与雷州石家有脱不开的关系,但为何石家的人会与一群戏子佬有这样深的交情呢?
钟明镜却是听出了十三郎的熟人还不少,除了眼前这个白玉堂,还有一个姑娘,惦念了十三郎很多年。
无端地,钟明镜感到一阵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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