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以为陈季即便会对此事报以不赞同的态度,也不会如此直截了当地将自己的不悦甚至是厌恶表现出来。
然而陈季此时此刻的言语神态,无疑不在表示他对于钟明镜方才所说之事的反感。
钟明镜不由有些后悔,也许是二哥对他的理解让自己将此事看得太过轻松,他竟丝毫没有铺垫地将此事告诉了三哥。
到底是他思虑不周,只想着与三哥多年未见,什么心事都想告诉三哥,却未考虑这些事情到底意味着什么。
毕竟,喜欢一个男人对于江湖中人而言,几乎可算得上是丑闻了。
“胡闹。”陈季语气冰冷,声音仿佛没有一丝温度。他极力压抑着胸中翻涌的怒火,抿了抿唇,到底还是缓和下语气对钟明镜道:“你还太小,知道什么是中意?只是一时被人骗了罢了。”
钟明镜立时抬起头来,有些着急地道:“三哥,不是这样的。”他用力咬着嘴唇,半晌才低声道,“是我中意他,与他无关,他并不知道我的心意。”
钟明镜说着,心中不由涌起一阵苦涩,轻声低喃道:“我也不敢让他知道。”
若真是知道了,他的反应只怕比三哥更强烈吧?
陈季却冷笑道:“你从小便老实,被人骗了还替人家数钱。与他无关?当真与他无关你怎么好端端中意上他?”
“他没有骗我!”钟明镜不由争辩道,“他当年便曾与我言明,对我并无他意。”
这话说完,钟明镜脸上先是火辣辣的发烫,继而又变得惨白。他总是不愿回忆当时的情形,如今哪怕只是提到此事,都令心脏一阵阵紧缩的疼痛。
陈季闻言却怒火更甚,一字一句问道:“他说你便信了?”
“十三弟不会骗我,”钟明镜拉住陈季,认真道,“三哥,当年我与他被困在恶鬼谷黄泉堡,他将唯一的生路留给我,他、他又怎会骗我?”
陈季冷冷地笑道:“是吗?那他将唯一的生路留给你之后,又是怎么活下来的?你怎知他不是早便知道另一条生路,故意让你误会,害你歉疚?”
钟明镜呆了一呆,他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但如今听陈季说出来,却毫不犹豫地在心中否定。
十三郎绝不会以这样虚伪的手段来骗他,钟明镜有这样的自信。哪怕十三郎对自己并无他意,钟明镜也知道他的为人。
然而陈季不是钟明镜,他对当年那个眼高于顶的少年犹有印象,浮躁、狂妄,一双黑色的眼睛带着难驯的野性。
而他四弟一向乖巧懂事,若非受了那野孩子的蛊惑,又怎会好端端去喜欢一个男人?
男人与男人,怎会有好下场?陈季冷冷地想:除了像那个人一般落得个身败名裂、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场,还能落得什么?
而就在两人沉默着对峙之时,石榻之上的白玉堂眼球震颤一会儿,慢慢掀开了眼皮。
漫长的噩梦令人精疲力竭,白玉堂只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了一般,一时间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恐惧的余韵仿佛还未消去,仍攫着不堪重负的心脏。
他恍惚了片刻,依稀记起自己是跟着苏靖飞进了山洞,遇到一群可怕的猴子,然后遇到了十三郎和钟明镜。
再然后呢?白玉堂眼前模糊成一片的视线逐渐清晰,平滑光整的石头屋顶便映入眼帘。
他忽然想起那双红眼睛,不由得呼吸一滞。微一偏头,却看到了钟明镜,还有一个神情冷漠、黑巾蒙眼的高大男人。
陈季虽然怒火中烧,但知道此事不能急,一味反对此事只会让四弟心生抗拒之情。
于是他平复一下心情,转身问刚刚醒转的白玉堂道:“你身上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白玉堂听着男人冷冰冰的语气,眼珠子迟钝地转了转,求助般朝着钟明镜望过去。
钟明镜忙上前半步,对他道:“这是……这是我三哥,你身上哪里难受尽管跟他说。”
“我……”白玉堂开口,嗓子哑得厉害,“到也没什么不适,就是浑身没力气。”
陈季应了一声,淡淡道:“很正常,歇歇便好了。”他说着转过身,未曾理会一旁小心翼翼的钟明镜,独自大步走了出去。
“三哥……”钟明镜伸出手去,却还是没能拉住陈季,他缩回手,有些黯然地叹了口气。
白玉堂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在哪儿?”
他忍不住想:难道,他们已经离开那个鬼地方了?
然而钟明镜下一句话便打破了白玉堂的幻想,他对白玉堂道:“当时有个孩子突然出现,你还记得吧?”
“记得,”白玉堂脸上不由流露出几分惧色,“那孩子要叫咱们去他家里。”
钟明镜难得的打趣了一句,摊手道:“喏,这里便是了。”
白玉堂闻言却顿时脸色惨白,颤声道:“钟少侠,你别吓唬我。”
“你别担心,”钟明镜见白玉堂脸色难看,忙劝慰道,“这孩子是我侄子,这次机缘巧合在此地遇到,也是缘分。”
白玉堂显然不信:“小孩子好端端怎么会在古墓里面?还有那双红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