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没错。
夜疏看着本来粉雕玉琢的小孩现在形容枯槁,就问江离:你非得折磨死她才甘心?
他道:她必须得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半个月……
天帝下令:禁止司命灵君再体罚王姬玉引。
江离冷笑而答:我的学生由我来管,旁人无权干涉!
一个月……
蓬莱仙家求情:灵君啊,也是犬子无知,率先冒犯了小王姬,小仙恳求灵君不要再体罚小王姬了。
江离反问:仙家真的以为本君是为了令郎?
他只是希望她能善良罢了。身负血海深仇如何?无人疼爱关怀又如何?难道这些就是她拒绝善良的理由吗?!谁允许她成为他人眼里的邪佞的?谁又同意她以伤害别人来伪装自己了?!
藏在袖子里的手颤抖地愈发狠了,可是脸上却还是那副淡然无谓的表情。直到夜疏一脚踢碎天府宫宫门时,这场师徒之间的战争才结束。
夜疏问:玉引是你的学生?
他沉默。
夜疏冷笑:想来是我问错人了,哪有老师不知道自己的学生被抽了龙筋的?
你……你说,她被——
是,她整个右臂没了龙筋。
江离的最恐惧的东西再一次重现:愧疚。
他不是说要悉心教导她么?怎么连自己的学生被抽了筋都不知道?玉引她、她为什么不说呢?
纵然天生仙骨,可是小孩儿又哪里能连跪一个月?夜疏看望玉引的时候,小王姬已经瘦成枯柴,昏过去了。夜疏来不及责备江离,就把小王姬带回星海,却发现她的右臂没了龙筋。
小王姬梦里都坚持自己的想法,梦呓道:我没错,我有什么错……
醒来时,就看见夫子坐在她面前。她转身,不想搭理江离。
江离轻叹,说:龙筋我已经给你接上了。
沉默。
他问:是那个蓬莱的孩子先伤害你的?
沉默。
他叹道:如果是出于自保,你自然没有错。
沉默。
他说:可你还是有错,绝对不可以再继续的错。
终于不沉默了,她坐起来,直直凝视江离:夫子不就是觉得玉引乖戾残忍么?说到底也不过是玉引不懂慈悲罢了,但是夫子要是将自己的对错强加在玉引身上,又跟玉引的残忍有什么区别?哼,伪君子!
可怜的小王姬越说越伤心,说道“伪君子”三个字是,眼泪花花都打转转了。
江离一怔:他的小徒儿竟然哭了。
见江离没说话,玉引又冷笑——跟夜疏学的:
在这个恶心的地方遑论慈悲,那些神仙竟也不觉羞耻!玉引身上本来就流淌着妖孽的血,夫子你要是想教我和他们一样,假装慈悲,斩妖除魔,大可不必费那心思了!左右玉引到底是妖孽……
说着,小王姬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委屈,头埋在胳膊里哭得无声无息。
良久,她听见江离的轻叹,而后缓缓道:“还记得为师第一天教你时说的话么?我让你日后要替天行道,几时让你斩妖除魔了?你身上流着妖神的血不假,可是谁又说你是妖孽了?玉引,纵然你是妖孽,你告诉为师,神仙如何?妖孽又如何?”
玉引泪眼朦胧看他,说:神仙虚伪,妖孽可悲!
江离心中暗叹小徒弟的思想真是阴暗。他伸出手摸着她的头,轻声道:“我知道,那些孩子总喜欢招惹你,因为你是和他们不一样,你是神妖混血;他们当你是异类,可是你不能把你当成异类啊。玉引,妖是你,神也是你。你不知道你的错误,那为师现在告诉你,你丢了自己。”
小王姬眼泪愈发汹涌,多少年的委屈决堤,此刻连爱恨也忘了。极端悲伤的孩子紧紧抱着江离,赌气似的咬着他的衣襟,避免自己哭出声音。
说不心疼是假的,江离原本就对这个失孤失怙的孩子满心同情,再加上自己是她的夫子,自然把自己当成了小王姬的依靠。眼看着自己宠爱有加的小徒弟哭成这样,他心里不比玉引好受多少。
那件事一过,玉引戾气少了许多,也学会了忍让——她没有把剪她头发的小男孩剃光。这让江离甚是欣慰:总有一天,小徒弟也会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她会明白真正的慈悲。
天界的时间水一样聚成烟云,烟云一样又流淌成雨雪。玉引已是豆蔻年华的姑娘,端坐在夕阳染成流光溢彩的紫云之上,江离问她:毕生有何心愿?
玉引认真道:搞死天帝,毁了天界。
江离摇摇头,呷一口茶:换一个。
玉引想了想,不确定道:替天行道?
江离含笑点了点头。
玉引也笑:既然夫子觉得好,那玉引决定把替天行道放在搞死天帝之前履行了。
江离替她斟茶,说:为师只希望你能做出最有意义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