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滑腻冰凉的手覆在夜疏的手,他才意识到他还在捂着暮雪涯的眼睛。他拉住她满是血的手,细细一看,才发觉她的手筋真的被割断了,难怪她看起来那么疼。于是,瞬间炸毛:
“手怎么成这样了?!不知道保护好自己吗?!这只手已经废啦!!”
暮雪涯一脸懵,江离叹气啊叹气:所以帝君你是真的忘了刚才差点亲手嫩死人家姑娘么?
“什么?废了?!”暮雪涯闻言泪花花就打转转:“我的右手……要是废了,该怎么办呀?”
夜疏伸出右手,笑言:“把我的右手借给你啊。”
暮雪涯恼羞成怒:“无聊!”
玄水之下——
怀沙一睁眼,就看到三四颗鲛人泪发着乳白色的光芒,温暖宁静。他起身,被身边的鱼类骨头架子吓了一跳:鲛人骨架,俨然如同怪兽。蓦地,他听见玉引的声音:
“我的父君他、他早逝也就罢了,居然连骨头都没留下!!”
“玉引,对不起……”是暮雪涯的声音,弱弱的,满是愧疚。
“夜疏君,你说过要保护好我父君的骨头的,现在该怎么办?”
夜疏道:“这个……你瞧着涯儿可抵得上你父亲的骨头?你要是觉得可以,涯儿给你好了!”
“我要她干什么?!”玉引生气了:“这龙骨可是我父君留给我的唯一念想!现在连渣渣都不剩了!!说不准天界下一刻就带着枷锁来逮捕我了!”
“玉引啊,你别生气了,我会想办法补偿的。”还是暮雪涯的声音,愧疚,却多了坦然。
玉引不爽:“补偿?!你赔得起吗?!”
“玉引啊,我们要是真的有选择的话怎么会毁掉你父亲的遗骸呢?”江离的声音满是无奈:“这件事跟涯儿基本上没关系的,她也是被那分魂挟持的啊。至于天界……你要是愿意的话,和我们一起找那分魂,找到了或许还能将功赎罪,嗯?”
“嗯,言之有理……我东西都收拾好了,就等怀沙醒来就启程。”
众人:……
原来这位王姬大人的真正的目的在这里——天界的人套路都这么深的吗?
见怀沙走出来,暮雪涯开心了:“怀沙哥哥,你现在好些了?”
“好多啦,你的手——”
“玉引帮我医好了!”
“啧,果然不愧太古魔神后裔,心脉被震断了还能这么快恢复。”玉引摸了摸下巴:“修为这么弱,倒是不容易被打死。”
众人:“……”
说话间,金色的光芒碎碎洒下来,像极了人间那沾了金色阳光的雪花。俄而数声鲲啸齐鸣,他们知道那是石头的伙伴们要带它回到南冥了。站在玄水之畔,他们可以清楚地看见石头努力往九万里高处飞,可即使有了翅膀,到底没有足够的力量再跟着它的伙伴们飞向南冥了。
梦境碎裂的力量比六月的大风只强不弱,众多大鹏长啸穿云裂石,可是却带着悲怆的意味——石头没法再飞上九万里苍穹了,因为它的力量已经衰竭了。众人沉默地看着它无力地挣扎着振翅高飞,却没有足够的力量来背负那双千里大翼——该如何帮它?不顾及它的力量将它强行送到南冥么?那样又真的算帮它么?现在便不得不将希望寄托于命运了,等着罢。
几近煎熬的等待中,忽然,石头金色的羽翼上浮现出了白色的光华,那双大翼越来越有力,白光也愈发强大。那是一种强大而不刺眼的光芒,温暖,祥和,充满了生命的希冀——是庄周的梦。
石头振翅高飞,抟扶摇羊角而上。苍穹留下它翱翔的轨迹,那是一种紫蓝色的极其梦幻的花纹,是自由与理想的画卷。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是庄周的声音,从九万里之上的云霄传来,却好似他就在身边。每一个人都能听见他含着笑意的空灵之声:“子休要离开这个地方,再找一个地方做梦啦。”
江离微笑道:“如此,他果真遂了心愿,得了逍遥。”
“神人。”
江离诧异转身,却发现庄周就在他面前——他没走!
“子休是来跟你们告别的——小妖龙,我走了。”
玉引别过脸:“走就走了,还偏偏搞这么煽情!”
“暮夫人,子休很遗憾没能和你结为亲家……”
“这……先生要是有这个心思,在梦里我们不也能结为秦晋之好么?”
“这倒也是——放心吧暮夫人,”庄周目光灼灼扫视着在场除了他之外的两个半男性——他认为怀沙长得那么漂亮,只能算半个男人,坚定道:“在子休的梦里,一定会为夫人选一个好夫婿的——还有顶好的孩子。”
暮雪涯讷讷:“如此,老身谢谢先生了……”
庄周似乎最舍不得暮雪涯,在跟玉引告别时都没显现出难过的神色,唯独与亲家母暮夫人告别时,他的不舍溢于言表。他想了想,给她一片三寸长的金色羽毛:“这是石头脱骨后的一片羽毛,亲家母你拿着,它可以带你飞越山川河海,到达你想去的地方。”
暮雪涯接过羽毛,开心了:“亲家公真是好人!”
亲家母,亲家公……所以你们真不打算考虑日后孩子的性别是吗?
“这不算什么,毕竟,”庄周微微一笑:“一千多年来就见到你一个人,也算他乡遇故知。”
众人:“……”
“就此别过罢诸位,庄周要再一次一梦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