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阳光温暖而安静,不知不觉中就乘着回家的春风儿回到了夕阳里。
大堂里,一众歌女脸红红地看着江离,目光羞涩,尽是情义。看到他面前的暮雪涯,那眼神就完全不一样了:嫉妒,轻视,还有……钦佩。
是的,江离和暮雪涯对坐着,江离生生就看了她一下午;暮雪涯脾气上来了,也就让他死死看了这么一下午。
两个人整个过程一句话都没说,就是江离烹茶,自己喝一盏,给暮雪涯斟一盏,两个人喝了,彼此微微一笑,如是反复。一大罐上好茶叶,就这么被两个人喝完了——也没一个人上厕所解决内部矛盾。
在歌女看来,江离看着暮雪涯的目光深情炽热,就算被这样的眼神看死那也是幸福。可在暮雪涯看来,这就完全不一样了:尖锐,怀疑,欢喜,怨怼……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古怪至极。她不断默诵着《心经》,梵文念了念汉文,顺便感叹一下玄奘法师的文采之妙……佛经当然可以减缓她心底的不安——她睡着了。
江离看着她的睡颜,心里笼罩的困惑越来越大:为什么她要姓暮?为什么她要和那个故人那么像?为什么她不能以真面示人?为什么她看起来对世俗之事了解很浅,却对六界野史秘密知道的这么多?
八千年了……
他怔怔看着落在暮雪涯眼睫上的金色夕阳,蓦地想起了他最后一次见江朝辞的时候,夕阳落在她的眼睫上,眼神温柔悲悯。
“七郎啊——”
他转身,看着这位代替了母亲身份的姑姑:
“怎么了,姑姑?”
她笑叹:“无情无义的小子,不知道孩子离家之后,大人会担心么?!”
他也笑:“别担心啦,七郎离家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姑姑,你该高兴的。”
“去罢去罢,”她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走,你走了,我就能找回我逝去的芳华了。”
他没有辜负江家,他只是辜负了唯一的亲人。
“她怎么睡在这儿了?”
玉引的声音打破江离的追忆,她坐在他跟前倒了一杯茶,饮一口:“凉了。”
“凉了就别喝了。”他道:“反正又不是什么好茶,打发时间倒是不错。”
一众歌女:“……”这茶,是整个大唐最名贵的茶叶之一啊。
玉引挑眉:“你和她喝了一下午的茶?”
“嗯。”江离淡淡应道。
“夫子啊,你觉得你这样的做法能让她接受你么?”玉引叹一口气。
失散多年的父女要彼此相认,是很难,可他也不能这么做啊!死盯着只会让小木头害怕,哪儿还会接受他这个父亲呀?
江离一头雾水:“为什么要她接受我?”
“啧,夫子啊,天上的人都说你感情淡薄,没想到你连感情都没有!”玉引无奈:“你没给过她父爱,还吓她,她能接受你这个父亲吗?!”
江离一怔,而后就冷了脸,压抑的气息让花痴的歌女们瞬间散去。
“谁告诉你我是涯儿她爹的?”
玉引见状,乖了:“夜君。”
江离冷笑一声,跟前的茶水都结成冰:“呵,涯儿要真是我的女儿,他觉得他还有可能接近涯儿么?!”
暮雪涯一个哆嗦,冻醒了。惺忪揉了揉眼,嘟哝一句:“变态……还没走……”
“嗯?”江离看她。
暮雪涯瞬间清醒了:“离哥哥,你还没走啊?哎,玉引也在呀。”她喝口凉茶,慢慢道:“听人家说男人要死盯着女人看,那多半就是心悦那个女的了——离哥哥,你是不是心悦我?”
玉引闻言就是一惊:江离怎么可以喜欢涯儿呢?于情于理都不可能!!
江离哪里能想到这懵懂小丫头能问出这么直白的问题啊?当时就石化了:心悦……这小丫头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神奇的东西啊?
“你不说话,是害羞啦?”暮小娘子拍着桌子笑啊笑:“离哥哥还不好意思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啥不好意思的?离哥哥,你放心,我长得是没玉引好看,但是我爹爹说我好养活!”
江离&玉引:“……”
“而且我也会做饭女工琴棋书画相夫教子,其他女人会做的我都会,她们不会的我也会。”小白羊絮絮叨叨:“反正长煦马上就和我解除婚约了,离哥哥,你要是喜欢我就说,我爹爹说了,虽然我好养活,但是不好嫁人,他让我在外面碰到一个喜欢我的,就赶紧嫁了。离哥哥,你别害羞,咱们干脆把日子定下了罢——玉引,今天十三还是十四来着?十八是好日子,离哥哥,你觉得呢?”
哐当——
石化的江离一头砸在茶几上,起不来了。
玉引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解释道:“木头别担心,江离夫子他没有心悦你——今天十三。”
这下换暮雪涯死盯江离了:“那离哥哥为什么要盯着看我?”
江离语结,只得看向玉引,希望她能替自己回答这个问题了。玉引想了想,告诉暮雪涯:“他以前也喜欢死盯着我,可惜也没喜欢我——夜疏说江离是断袖,不喜欢女人。”
咔啦——
可怜的江离碎了一地。
夜疏……夜疏说……
几乎牙缝里蹦出来了一句话:“夜疏……夜疏,我一定要*了他!!”
“啥?”暮雪涯手搭在耳朵上:“你一定要娶了他?啧,夜疏哥哥见到美人就迈不开腿,离哥哥,你得有心理准备。”
噗——
一口老血喷出来,江离,卒……
太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