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
蛮荒的苍穹,血色的云渊亘古不变。
上一次来蛮荒,已是五千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蛮荒的戾气可比现在要重多了;那些凶兽冤魂饥渴至极,见到夜疏和江离,冒着被浩大灵修冲击到魂飞魄散的危险也要感受一下他们的生气。柳今朝见状愤愤:一来就造杀孽,你们以后不要来了!
后来他们果真没有再来过,所以柳今朝果真用了五千年时间造就了一个鬼源。
万千厉鬼冤魂乃至凶兽,一个个丧失神智,成为了柳今朝吸收鬼气的工具,最后连轮回也入不了,只能等着鬼气消磨殆尽后魂飞魄散。
夜疏只觉困惑:他认识的柳今朝并没有这般残忍无情啊,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个模样?
看着黄沙上一深一浅的脚印和熟悉又陌生的灵气,夜疏皱眉:为什么会有太古神祇的灵气?
他顺着脚印跟过去,却在一个枯树下发现了气息衰微至极的古神。
依旧一袭素衣,清隽的眉眼间是掩藏不住的戾气——渊行。
渊行倚着枯树,神色淡漠,双瞳的光芒却黯淡至极。他转头凝视着夜疏,开口,声音清朗:“好久不见。”
夜疏走上前看了一下渊行,已然修为尽毁,连丹田墟鼎都碎了,必死之相。
“渊行,”夜疏淡淡道:“你就要死了。”
“我知道。”渊行勾唇一笑:“偿了你的恨,不是么?”
夜疏坦然:“夜疏从未恨过渊行。”
“纵然我曾经逼你至万劫不复的境地,不恨?”
“不恨。”
肯定的语气让渊行错愕,默然半晌,他才轻叹一声,道:“拒霜的事……抱歉。”
其实不止这件事,还有很多事,他都要跟他说句抱歉。
“你无需对我说抱歉。”夜疏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我从来不需要这些没用的东西——谁帮你从魇魂柱里出来的?是柳今朝?”
“准确的说,应该是混沌十六路创世之神,江沽。”
夜疏讶然:“柳今朝也是江沽的分魂?那这蛮荒——”
“蛮荒里的鬼灵是被江沽的鸿蒙之气侵蚀的。”渊行静静道:“江沽不知道柳今朝的存在,所以我才把他引到蛮荒,借助江沽的力量毁掉柳今朝的鬼源。”
“鸿蒙之气?”
夜疏蓦地就想起了北冥,那个分魂说的一句话:
我是精灵。
“江沽也是鸿蒙之气的精灵吗?”
渊行凝视着夜疏,一字一句道:“这世间,从古至今,只有一个有鸿蒙清气幻化的精灵,那就是你——夜疏。”
看着夜疏困惑的表情,渊行眼底闪过一丝悲悯。
“混沌未开之前,鸿蒙幻化出一颗心与一团清气。江沽因为吞日噬月被盘古封印在含光之境,却不曾想江沽吸食了鸿蒙之心的力量,破开了封印;后来女娲在归化之前又加强了含光之境的封印……至于鸿蒙清气,幻化成了一个精灵——夜疏,我且问你,你是如何知道自己是鸿蒙清气幻化出的精灵?”
夜疏一怔,却是无话可说:他知道自己是精灵,没人告诉他,可他就知道。
“你少了心。”
“那颗心——”
没等夜疏说完,渊行就道:“那颗心里有最精纯的鸿蒙清气。你虽然是鸿蒙清气的精灵,可是魂魄里蕴含的鸿蒙清气少之又少;你以为当初我为了什么追杀你?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在哪儿,至于你是死是活,我根本不关心。”
“你现在知道了我的心在哪儿,是么?”夜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常:“当年你就算逼我至绝境,我也没能说出你想要的答案——我根本不知道我的心在哪儿。”
“旸谷,扶桑木。”
渊行眼中的光芒越来越黯淡,声音却犹自清朗。
“夜疏,江沽想要的也是这颗蕴含了最精纯鸿蒙清气的心——鸿蒙心气结合,整个六界就由他宰割了。”
夜疏闻言只觉心惊:创世古神复活,并且企图控制整个六界……
渊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一声,道:“不过,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何来殊途?为何同归?
令人窒息的杀意忽然就席卷了整个蛮荒,铺天盖地的黄沙淹没了森森白骨。
“你说,”夜疏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冰凉至极:“殊途同归?”
渊行看着血色渐渐侵蚀了那双淡漠的瞳孔,一种莫大悲哀忽然就想野草一样扎根在骨血里。蓦地想起了羲和,她说:哀莫大于心死。
低笑一声,渊行道:“是,殊途同归。”
淡淡的白色光华如流萤一样飞散开来。夜疏忽然想起,渊行以前是司掌晦明的古神;那时候,夜里的月色和星辰比现在要明亮的多,也温暖的多。
夜疏静静看着光华散去,天地间晦明依旧,只是已再无渊行。
殊途同归……渊行又何尝不是殊途同归呢?
为了让万千生灵都感受到光明的美好,他每天晚上燃烧自己的灵力,让朗月与星辰的光芒更明亮;为了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灵不再受到屠戮,他宁愿被剔除神籍也要杀掉那个迫害黑暗生灵的上神……
殊途,世间万万条殊途;只要同归,又何必在意路途的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