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申时末,燕踏暖晅
烛盈宫苑,舞榭当漫曲作伴,美酒齐佳餚入案,众人身影在月下颀长,风瑟瑟迎来满面清凉萧飒。
碧波上丝竹声流连忘返,光影闪过那袭麟绣龙袍,上头龙面狭长,神韵威严肃穆,斜眉凌厉猛悍,一身明黄如壮阔蓝天中那一朝阳般,居高临下,举世无双。
那人姿态半倚着龙椅,颇有慵懒之气,却仍不遮掩那满身的威霸,当真真龙天子、骄如明煦。
夏昀熙在一旁替薇芳郡主倒着香酒,面容上露出的正经模样实在罕见,可她眼角余光却收录着皇帝那副随兴的模样,嘴角一撇,低声不禁呢喃了句,「谁说皇帝老是正经八百,我看他就吊儿啷噹……」
「昀熙,妳说什幺?」薇芳郡主沉醉在乐声之中,一时没能听清便偏过头来好奇问着。
「嗯?」夏昀熙一阵慌乱闪过心头,手中的酒壶险些就要掉了下来,但她又迅速的稳住阵脚,不露一丝怪异,「没呢,就是怨郡主也吃太少了,奴婢都为这些个美食不捨吶。」
听到这儿,薇芳郡主脸上露出调侃的笑意,很是无奈的拍了拍夏昀熙的小手,「瞧妳嘴馋呢,行了,晚些让人做些夜宵,咱们一块儿吃。」
他们俩相视而笑,夏昀熙心中不仅泛起一股酸涩苦楚,对这股温暖满怀贪恋的望着薇芳郡主,随后又赶紧收回视线,压下眼眶中的一片朦胧。
湖面上柔缓的丝竹声响停了下来。
接着响起的是一阵一阵如塞北慓悍而又兇猛的鼓声,在辽阔苍天中迴荡着北方民族的傲气,乐声如沙场战马一般骋驰奔腾,最后化作一缕缕冽风急速掠过华元殿,自始至终的宏亮震撼、摄人心魄。
披着北方尘土的飞燕,落脚在以赤火作配的南晅。
有一道身影从外头踏了进来,步履缓慢,足音沉稳,殿门出现了他冷若冰霜的墨色身影,宛如午夜降临的梦魇一般深沉。
程衍神色泰然,踏进华元殿的那一刻,他那对英眉放缓了凌厉的姿态,身形稳而不威,隐隐灌输给南晅皇帝一个文质彬彬而又谦虚儒雅的印象。
「在下北燕军师程衍,参见晅正帝。」他屈膝行礼,相貌恭敬谦卑,其中流露几丝不易察觉的冷傲。
「起吧。」晅正帝面上挽起一丝和善笑容,眸间尽是肃杀之意,「朕有失远迎,还望汝包含。」
「北燕与南晅一向深情厚谊,自当不拘此等礼节,殿下言重。」程衍唇边笑意不深不浅,踏着步伐入座,他的出现显然扯开一场紧张。
夏昀熙初次见到这样子的场面,心头不禁一颤。
她搜寻一回入宫后的记忆,从来没有这样子的场景出现在她的脑海当中,怎幺这一回北燕的人竟然踏到南晅的土地,进到皇家宫苑当中,甚至是还未入席就先来一首曲下马威。
她对这样的场面感到胆战心惊,那位程衍的一举一动有着太多的涵义,从来不在檯面上相冲的两个势力,今日是头一次的点起挑衅的开端,剑拔弩张的气势隐隐可见。
感受到夏昀熙被震慑的隐隐颤抖,薇芳郡主没能仔细去听其他人的动静,掌心轻轻包裹住夏昀熙的小手,轻声安抚着,「没事儿,别怕了。」
虽是这样安慰着,但薇芳郡主唇边也不禁洩出一口气,紧绷的情绪终于鬆懈了下来,但凡女子见到这样的场景恐怕都不得不吓出一身冷汗,她幽幽望向杯中清澈,独自庆幸着现在还能安然坐在这儿,而不是提着裙慌乱逃生。
这番惊吓太过突然,她俩迟迟没能缓过情绪。
「在下及冠六年。」程衍嗓音低沉,回应得简洁明了。
「仪表堂堂,尚未娶亲?」晅正帝如此问着,说是问,不如说轻描淡写道出事实,见着程衍浅笑不语,他便饮酒扯笑,双眸朝着下头席位扫过一回。
声音拉回了薇芳郡主的精神,如此画面被她看在眼里,心里不禁狠狠一颤,低叹着将要有人成为牺牲品。
月中,一抹身影脱尘似仙,裙襬下头是似夜藏青,往上延伸是如海般湛,到腰际时是苍天青青,在往上蔓延的是似月魄般的皎洁似雪。
如瀑长髮洒在腰际,举步轻摇,她姣好身段婀娜端庄,举手投足带着清冷的离俗仙气,配上那身云澜裙,花貌绝伦。
华元殿内一片歌舞昇平,传来了太监慌乱急忙的一声高呼。
「郡主返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