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听君一曲《折杨柳》

菊花节的请安是宫里历来的规矩，但其实也无甚要紧事，不过是提前把后宫的女人们聚在一起，互相嘘嘘寒问问暖，旁敲侧击的问问别人今晚準备怎样妆容，表演何种节目等等。菁宸本就谁都不认识，在这种场合更是毫无存在感，便索性假装自己不存在，像看戏似的看着周围女人们的世界。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太后道了声乏，叫大家早些散了去为晚上的宴席做準备。菁宸松了口气，跟在别的妃嫔后面，终于走出了寿宁宫。

「我叫苏菀，住在棠棣宫中的绮梦轩，你呢？」

菁宸抬头，见是刚刚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女子，便微笑着说道：「我叫沈菁宸，住在岚静宫里的叠翠轩。」

「我们离得很近嘛！」苏菀开心的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那，你今年多大岁数？」

「刚满十六。」

「我已经十七了，哈哈，不如我们就以姐妹相称吧，我是姐姐，你是妹妹，好不好？」

苏菀清澈明亮的眼睛满含期待的看着菁宸，菁宸被她的笑容感染，歪着头调皮的蹲了个万福。

「给苏姐姐请安！」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结伴而行。苏菀性子热情开朗，又十分健谈，菁宸外表虽冷漠，内在也是个活泼性子。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小珠看着前面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心里纳闷的很，她们不是早上才刚刚认识幺？

「今晚的菊花宴，妹妹可準备了节目？」

「没有……」菁宸实话实说，「我不擅长歌舞，于琴乐方面更是一窍不通，又何必上去坏了大家的兴致。姐姐你呢？」

「我呀……我準备献上一段胡旋舞！」苏菀说着说着就踮起脚尖，展开双臂原地转了几个圈，「好看幺？」

「唔……好看！」菁宸发自内心的赞叹，虽然她只做了个简单的动作，然而身姿轻巧灵动，让人眼前一亮。

「姐姐是西域人幺？」

苏菀的五官甜美，肤色雪白，一双乌黑的眼睛略微内陷，鼻梁高而挺。乍一看，她的长相确实和中原人有些不同，然而却也不像是西域人。

「我的父亲是中原人，母亲是西域人，这舞蹈便是她教给我的。」

「原来如此……难怪姐姐的舞跳得这幺好！」

「这算什幺呀，我的舞着实一般，若你有机会能到西域去，那里的人才是真正的舞者。」

菁宸闻言，眼光黯淡下来。

此生，你我真能有机会离开这个牢笼幺？

当天晚上。

一年一度的菊花宴会果然热闹非凡，在一片金碧辉煌奼紫嫣红中，唯有皇帝和太后两人身穿玄色华服，反倒显得突出。

菁宸坐在最外面的位置，旁边恰好就是苏菀，她一身胡服，红的明媚妖娆，菁宸看了都挪不开眼。

「我刚刚听说，这次的菊花宴与之前的有所不同呢！」苏菀凑过来低声说。

「嗯？怎样不同？」菁宸不为所动，反正都与自己无关。

「听说今晚的节目不是由我们自由表演的，内务府早早就做好了我们的名签，要让皇上当场抽籤来决定！」

「什幺！」菁宸一口菊花酥噎在嗓子里，上下不得，苏菀赶忙递过来一杯茶，菁宸大口喝乾了才稍微缓过劲来。

「姐姐确定幺？我怎幺一点都没听说啊！」菁宸抚着胸口说。

「消息千真万确！我也是刚才来的路上听到旁边内务府宫人的对话，这才知道的，他们说往年的规矩办了那幺多年，已经很无聊了，如果改成抽籤能让宴会多一些惊喜！」

「这算哪门子惊喜，分明是大大的惊吓啊……」菁宸吞了一口苦水，眉毛皱成一团。

「妹妹你真的什幺都没有準备啊？」苏菀瞪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我还以为早上你是害羞才不好意思说呢。」

菁宸满脸苦涩，只好在心里用力的祈祷：千万别抽到我头上啊！

就在这时，菁宸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看过去，恰好撞上一对清澈的眼眸，那人见她抬头也不躲闪，反而露出一个坦然的笑。

菁宸有些摸不着头脑，左右看看，确认他的确是在对自己笑，便也扯扯嘴角，回了他一个傻笑。

「那个……姐姐可知道那人是谁？」

顺着菁宸眼神的方向看，一个白衣男子正自斟自饮，他表情从容，彷彿周围的浮华喧嚣都与他无关。

「那是淮王殿下，当今皇上的哥哥景延卿，你不会不知道吧？」苏菀难以置信的说。

「额……还真的是不知道，姐姐能说说幺？」菁宸挠挠头。

苏菀一副「连他都不知道，你的人生究竟是怎幺度过的」表情，「他就是那个’听君一曲《折杨柳》，女儿从此不念郎’的杨柳公子啊！当时他在醉月楼一曲惊人，哪个长安城的姑娘不仰慕他的风姿！」

她这幺一说，菁宸好像真的有点印象。入宫之前，小珠有一天兴奋的跑过来跟她说：「杨柳公子又在醉月楼吹笛了！」还要拉着她去看。可菁宸记得自己当时正要跟二哥出去打马球，一听说这人是吹笛子的，就更没有兴趣了，后来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菁宸侧过头，开始细细打量他。他的相貌和景昀有七八分相似，唯有一双眼睛截然不同。景昀的眼睛黝黑深邃，看不见底。而他的眼睛清亮透彻，好像一眼便能看进他的心里去。

虽说是兄弟，可两个人的气质还真是完全不同啊！菁宸暗暗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