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洛水河畔

快要入冬了，天气转凉，只有午后的阳光还有些温度。菁宸刚刚吃的有点饱，就索性沿着「洛水」一路走下去，散步消食。

洛水河畔，杨柳依依，此时却尽是柳叶凋零，未免有些萧瑟。走得乏了，菁宸就找了块乾净石头坐下，倚着树干，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啊！舒服！」菁宸感叹。

「一道潺湲溅暖莎，年年惆怅是春过。

莫言行路听如此，流入深宫怅更多。

桥畔月来清见底，柳边风紧绿生波。

纵然满眼添归思，未把渔竿奈尔何。」

「娘娘这念的是什幺？」小珠在一旁忍不住问。

「这诗名叫《洛水》，作者是一个我很欣赏的文人，他才智出众，只可惜始终不得志，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唉，真可怜。不过不是我说您，娘娘您以后还是多看点吉利的东西吧！」小珠嘟囔说。

「好好好，那我以后就捧着《笑林广记》看如何？」菁宸打趣说。

「娘娘知道奴婢读书少，还这样取笑人家！」

「好啦，不逗你了。」菁宸伸了个大懒腰，意味深长的看着小珠，「如此良辰美景在前，要是手边还能有一壶酒，再来几盘点心，那就完美了！」

「好，奴婢这就去拿！」她这般的无赖样子小珠早已经习惯，转身带着后面的宫女一起回去準备了。

此时，洛水河畔只剩下菁宸一人，周围突然间安静许多。不知是什幺鸟在耳边「啾啾啾」的啼叫，声音婉转动听，菁宸惬意极了，困意一下子涌上来，便掏出手绢盖在脸上，调整了下姿势，舒舒服服的睡了过去。

「你倒是舒服。」

「嗯？」菁宸只当是小珠拿了东西回来，眼都没睁，迷迷糊糊的说：「先放着吧，等我睡醒再吃，你们就回去歇着吧。」

景昀低头看着她，挥手阻止了想上前说话的王福。王福本就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立马转身领了后面的侍从，远远退到七八丈开外。

景昀站着等了一会儿，没想到她竟真的又睡过去了，自己就这幺被晾在一旁。他皱眉正要发作，耳边突然响起婉转的鸟鸣，一腔怒意顿时烟消云散。他四处看了看，只有菁宸坐的一块大石头还能容身，就用袖子掸了几下，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唔……小珠？你还没回去啊？」坐在身边的人挡了她的太阳，菁宸有些不满的撇撇嘴，摇摇晃晃的挪动着身子，一头靠在景昀的肩膀上。

「嗯？你几时长这幺高了……」菁宸嘟囔着，脸上的帕子始终稳稳盖着。

她这一靠，可吓坏了在远处观望的王福。景昀自小便有许多的怪癖，其一便是不容许别人碰自己的身子，尤其是女人，是以行房事的时候必是要由他主动，若是哪个妃子想擅自和他亲热，轻则被扫地出门，重的甚至会直接被打入冷宫。

王福不忍心再看，心想着这沈美人实在可怜，才刚被册封了没几天，眼下就要……唉，可怜可怜。

王福侧过头，静待即将到来的一顿狂风骤雨，然而过了将近半盏茶的功夫，前面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心里奇怪，转过头去看，这下彻底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景昀脊背挺得笔直，两只手端正的放在膝盖上，一会儿握紧一会儿松开，竟是有些不知所措。菁宸倒是睡的舒服，整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脸上的手帕随着她的呼吸起伏颤动，眼看就要被吹下去了。

两人保持这样的姿势，也不知过了多久，景昀觉得自己的半边身子都快要没了知觉。这个女人如此唐突，简直胆大包天，可为什幺自己没有叫醒她，反而还给她做了半天的人肉靠背？他扪心自问。

景昀面色如霜，两片薄唇抿成一条线，漆黑的眼眸闪烁不定。自己一定是昨晚没睡好，此刻才会如此烦躁心慌，连身体都不受控制了，他终于得出结论。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一阵悉悉簌簌的脚步声。

「娘娘！我们回来啦！」小珠清脆嘹亮的声音划破长空。

「嗯？」菁宸被她吵醒，身子一动，脸上的巾帕就滑落下去。景昀下意识身手去抓，却不想正对上她一双朦胧的睡眼。

景昀身形逆光，菁宸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便眯着眼睛努力辨认。这人腰窄肩宽，轮廓挺拔鲜明，眼睛幽深如暗夜寒潭，这人——

「啊！皇上——」菁宸大惊，一下子从石头上弹起来跪在地上，先前的睡意顿时消散得一乾二净。

小珠等人也刚好走近，听到她的惊叫声心知不妙，一下子全都跪了下来。

见此情形，王福也带着人赶过来，站在景昀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不过一个眨眼，眼前竟跪了一地的人。景昀缓缓站起，挺直脊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眼神凌厉如剑。

「朕就这幺可怕？」景昀冷冷的问。

「是臣妾有罪，惊扰了圣驾，妾甘愿受罚。」菁宸声音里有一丝颤抖，背却挺得笔直。

景昀静默的看着她，没有说话。菁宸跪在那里，感觉好像有一把利剑正在自己身上摩擦，稍有不慎便要身首异处，她深吸了口气，等待着即将来临的灾难。

「罢了，回宫。」出乎意料，景昀只是扔下了一句话便带着人离开。

菁宸有些难以置信的抬头，看见他转身走过，右手攥成拳，好像握着什幺东西。景昀迎着夕阳一步步走远，背影挺拔消瘦，就像一棵伫立在雪山顶峰的松，任凭寒风肆虐而兀自挺立，只是会不会偶尔有一点寂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