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孩特特背来这只琴,想必不是那种一两千元的入门货,竟如此随意地交给她看管,就不怕她抱琴跑了?
女孩没一会儿就回来了,随口问西西考几级。
西西笑着比了个“九”。
“好巧!我也是考九级,我选的《阳春》,你呢?”
西西听了她的曲目,不由微微发怔。
《阳春》是慧娘的拿手曲目,早在她十三岁时,便是以此曲一举扬名的。
这只曲艺术性极高,演唱难度非常大,能随琴唱和的人更是少中又少,历来都是“曲高和寡”的代名词。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西西压根就没想过这只曲子。
现在想来,古琴等级考试根本不必唱和,说来难度降了不是一点半点。
然而《阳春》积威尚在,西西仍是不由对女孩高看几眼,回道:
“捣,衣!”
女孩儿吐吐舌头:“天啊!你好厉害,我最受不了这种悲情的。嘻嘻,老师说我们这种蜜罐子里泡大的,根本体会不出人间悲苦,弹这种曲目就是糟蹋。”
西西看她春风得意的样子,心想这样的女孩的确更适合万物回春,和风淡荡的《阳春》。
考九级的人数偏少,没一会儿就轮到了西西。
她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进考场。这是间不大的屋子,正中坐了三位考官,二男一女,中间的是位长者。
考场正中设了两套桌椅,其中一个桌子上摆了架古琴,另一张却是空的。
西西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报上姓名:“邵,西!”
她吐字发音虽准,却仍能听出说话很费劲。三人不免微微诧异,倒也没人多问。
一位中年男人和气地提醒道:“考试可以用自己的琴,你带了吗?”
西西摇了摇头,指着那架古琴笑了笑,临坐下之前,轻声报道:
“捣,衣!”
选曲目时,她便将两个字以上的曲目全PASS掉了。这样说话虽也能听出怪异,交流却不会有太大障碍。
西西可不想用失语症,拉感情票。
她曾经替慧娘,在柳季生及朋友面前表演过《捣衣》,无人听出问题,因此对此曲极有信心。
西西凝神屏气,回忆了一下那九年的禁锢岁月。
呼唤起作为一缕幽魂,远隔时空,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对母亲、对家乡、甚至对二十一世纪文明世界的那种遥思和眷恋。
“铮”的一声,低沉的琴音从指间响起。
忽得一下将在场的人们带回到遥远的战时,正值秋凉时节,家家户户的女人们正在赶制冬衣……
曲罢,西西不着痕迹地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平静地扫了一眼评审席。
中年男人赞道:“非常好!不知你师从哪位先生?”
西西愣了一下,没想到考试还要问及师承,茫然无措地摇了摇头。
三位考官小声议论了几句,仍是那人说道:
“你的成绩是优秀。出去后联系门外的工作人员,要是愿意等,日后会将证书寄到你报名所留的地址。如果今天就要带着证书回去,那只好多等等,待所有人全部考完,才能统一发放证书。”
西西连连点头,转身就要走,不妨那人又问道:
“你似乎……说话不大方便?”
西西见成绩已经有了,便点头应道:“失,语!”
三位考官对视一眼,客气地请她离开。西西才走出门,还没来得及把门带紧,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叹道:
“看报名表明明就是本地人,我竟看不出她的师承。啧啧,能教出这样的学生必是大家,京城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一个女人的声音道:“那这位高人,真算得上是大隐了!可惜了,这么灵秀的一个人,居然哑了……”
西西不敢惊动三人,虚掩房门,悄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