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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瑶又躺在床上修养了数日,其间病情几次反复,为她治病的老太医担惊受怕了好几日,好不容易病情终于稳定下来了,才许她可以下地走动。
算算时间,谢瑶已被困在宫中小半月了,再过两天,便是太皇太后的千秋,母亲壹定会进宫来给外祖母拜寿,到时候,自己就能跟母亲壹起回家了吧?谢瑶想。
如今正是仲春时节,院子裏的花都开了,谢瑶每天在床上躺得快要发霉,可伺候她的那个名叫银练的小宫女却死板得很,每天餵她喝下几碗黑乎乎的汤药不说,还坚决不许她踏出殿门壹步,那神情紧张得,仿佛她只要站到太阳底下,就会被风给吹跑了似的。
不过谢瑶也不为难她,她被关在这院子裏,除了她自己,唯壹的活人就是这小宫女了,她怕自己壹发火,把这唯壹的活人也给吓跑了,到时候连陪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
若是在以前,她是完全不会有这种担忧的。她可是京城中高高在上的南华郡主,在宫裏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横着走的,哪裏像这回,明明就在太皇太后的寿安宫裏养病,可过了这麽久了,别说太皇太后,就连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的玉兰姑姑她都摸不到影子。皇宫裏长大的孩子是很敏感的,壹点点的风吹草动就能让他们脑补出壹部宫斗大戏,所以谢瑶很识时务地收敛了自己的脾气,老老实实地呆在映雪殿内,静候事态发展。
她就不信萧成奕能把自己关在这裏壹辈子,就算外祖母不管她,她母亲最后也壹定会找来的。谢瑶对此十分笃定。
躺在床上的日子十分难熬,为了给她打发时间,银练找来了几本话本,可她天天躺在床上,话本都不知看了第几遍了,就是倒着她都能把它背下来,谢瑶皱着眉,把话本甩到床头,壹仰头倒在床上,看着帐顶上的花纹发呆,躺着躺着,竟也睡了过去。
谢瑶是被渴醒的,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她嗓子发干,想要喝水,站起身来,也懒得去叫银练来伺候,自己先等不及地走到桌边,咕噜咕噜往肚子裏灌了几盏茶水,稍微止了口渴之后,才觉得有些安静得过分。平常听到动静,银练早就跑进来了,今天却是不见了人影,谢瑶脚步疑狐地转向外间,没找到人,又转去偏殿,发现小宫女已经趴在凳子上,枕着手臂睡着了,手裏还握着块抹布。
有这麽困?谢瑶歪了歪头,琢磨了壹下小宫女的睡姿:这都能睡着?不觉得难受吗?
研究了半天,谢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真的是太过无聊了,于是关上偏殿的门,正打算回去继续睡觉,突然发现自己为了找人竟然走出殿门跑到院子裏来了,猫眼似的眼珠子壹转,狡黠壹笑,然后直起身来,径直往不远处的拱门行去了。
“郡主,夜已深了,还请您回去休息。”
刚踏出拱门壹步,便不知从哪裏突然冒出两个黑脸侍卫,看着谢瑶不卑不亢地道。
果然还是如此。
谢瑶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回了院子。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谢瑶在院子裏转着圈……这两个侍卫到底是谁派来的,是皇帝?还是太皇太后?她又不是什麽洪水猛兽,做什麽把她关在这裏?还只派了壹个小宫女来照顾她,是不是嫌她死得不够快?!
谢瑶跺跺脚,心裏气急了:他们怎麽敢!怎麽敢这样对待自己!!她可是郡主啊!!堂堂的南华郡主啊!!
她看着院子裏的花草,越看越生气,最后壹脚踩下去,将壹株海棠踩扁了,又将花朵用鞋底碾压成泥,才突然惊觉自己的行为有失教养,赶紧收回脚来,在石板上跺了跺。
“妳又在发什麽脾气?”
深沈的夜色中传来壹道低沈的嗓音,谢瑶转身壹看,定乾帝不知什麽时候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她深呼了壹口气,虽然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弯下腰去给他行礼,道,“臣女给皇上请安。”
定乾帝背着手,眸光深沈地看着她,没有叫起。
半蹲着身子给人行礼的滋味可不好受,没过多久,谢瑶就觉得两腿打颤,有些站不住了,饶是她早有心理準备,知道眼前这位皇帝不待见她,也未曾料到他竟如此卑鄙,用这样阴损的法子来给她立威。
谢瑶从小被长公主娇宠着长大,脾气本就不见得有多好,这会儿,更是心中窝火,只是碍于身份悬殊,不敢发作罢了。
好半天,定乾帝才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起吧。”
闻言,谢瑶故意趔趄了壹下,直起身来,缓缓地擡起头向定乾帝望去,没想到正与他的视线对上,于是又赶紧低下头。
说起来,定乾帝的眼睛倒是双标準的丹凤眼,内勾外翘,细长有神,好看得紧。只是太过深邃,叫人猜不透,瞇起的时候,更是会透出壹股子慑人的光芒,让人看了不由得有些害怕。
“太医不是说妳需要卧床静养吗?怎麽就自己跑到院子裏来了?伺候妳的宫人呢?放任主子不管,自己跑不见了,哪裏来的规矩?”定乾帝问道。语气低沈,听不出什麽情绪。
谢瑶心中着实有些怄气,面上却是壹丝不露,只壹味恭敬道:“太医今早看过了,臣女已经大好,无须再卧床。”说完想到银练这几天伺候自己也颇用心,又补充道,“至于伺候臣女的宫人嘛……许是伺候臣女这个病人实在太过伤神,壹个人忙不过来,这会儿已经累得睡着了。”听那语气,倒像是在指责定乾帝似的。
定乾帝点点头,仿佛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深意,可有可无地“嗯”了壹声,打量了壹下掩映在土中,被她用脚碾碎的那朵海棠,又状似随意地补充道:“病去如抽丝,郡主还是多休养为好。“
谢瑶壹怔,顿时如吞了苍蝇般难受,被他这样“关心”,她可承受不起,更高兴不起来!
可谢瑶到底还是明白此刻的处境,自己不过是壹介小小的郡主,压根没资格跟皇帝叫板,他只要动壹动手指,就能轻而易举地把自己弄死。
算了,且忍着吧。
于是,谢瑶赶紧敛了眉目,假情假意地答了壹声,“多谢皇上关心。“
定乾帝微皱起眉,睨她壹眼,过了壹会儿,脚步壹转,直接走进了殿内。
谢瑶壹楞,只得跟上。
“倒茶。”定乾帝大马金刀地在桌边坐下,擡起眼皮看了谢瑶壹眼,冷声吩咐道。
谢瑶不得不走上前去,执起茶盏为他倒了壹杯冷茶,恭敬地送到他手上。
定乾帝低头,喝了壹口冷茶,微皱起眉,把手放下,将茶盏握在指尖把玩,低垂着眸,也不去看谢瑶,就这麽静静地坐着。
而谢瑶站在壹边,眼看着定乾帝把玩着手裏的茶盏,眼珠子不由自主地跟着杯中淡黄色的茶水晃来晃去,咽了咽口水,渴。
谢瑶不知道自己怎麽会这麽渴。
似乎从刚才醒来就是这样,嗓子裏像是有把火在烧,好不容易用茶水把它浇灭了,这会儿却又窜起了壹簇火苗,且有越烧越大的趋势,水,好想喝水。
可是定乾帝还在桌边坐着,沈着壹张脸,浑身散发着庄重严肃的气势,谢瑶不敢轻举妄动。
渴,好渴。
谢瑶瞇了瞇眼,直直地盯着定乾帝水中的茶水,恨不得立马就扑上去,就着他的手喝个干凈。
定乾帝仍然安安稳稳地坐着,壹只手臂搁在桌面上,手指无意识地曲起,轻轻地敲击着茶盏,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今天本来只是批完皱折后閑来无事,才打算绕道过来看看她。往日的这个时候,她早就睡着了,他来了也不知道。谁晓得她今天是怎麽回事,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院子裏瞎晃什麽,也不怕受凉又病了!
定乾帝皱皱眉,有些不悦。
屋内两人壹站壹坐,都没有说话。
定乾帝又把玩了壹会儿茶盏,终于打算走了,这才放下杯子,擡起头来,只见面前的少女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十指缠在壹起,不停地翻搅,面色潮红,似乎十分难受的样子。
果真受凉了?
定乾帝挑起眉,“怎麽了?不舒服?“
谢瑶不答话,小嘴裏发出壹丝细微的呻吟,像是痛苦,又像是难耐。
她这个样子……定乾帝瞇着眼打量了壹番……倒像是中了媚药。
可她被自己关在宫裏,身边有宫女照看,门外有侍卫把守,谁给她下的药?
定乾帝上前壹步,伸手擡起了谢瑶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