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把剑放下。”沈恪不想时时对着越歌的剑尖说话,拍下萧道鸾握着块绸巾擦拭木剑的手,“剑池就那么几个人,以往你过的年肯定也不好玩儿。这次就和我们一起热闹热闹,行吗?”
萧道鸾:“可。”
到了年关,客栈的生意虽说不好,但抱着多赚一个铜板是一个铜板的念头,掌柜的还是没有关门大吉。这给沈恪省了不少事,否则三人还得匆忙另寻个头有片瓦的地儿。赶着集市还有小贩的时候,沈恪去买了不少吃的用的,说是先屯着,免得过两天找不着货被人狠宰。
沈恪第一天横扫集市,双手提满了货物,就差没把快要掉在地上的烤鸭叼在嘴里了。看他上楼的动作简直让人心惊胆战,萧道鸾次日便淡定表示,可以在练完剑之后陪沈恪一起去采买。
萧道鸾从清晨走出客栈,到入夜了回来,走了不少路,却没说一句话。沈恪也没捞着空从他嘴里撩出话来。
一路行去,便是沈恪和各路店主战个大开大合十荡十绝,实在斗得水深火热难分高下之时,便默默让出身位,指示萧道鸾露出腰侧佩剑。在化神期剑修气势的笼罩之下,沈恪如有神助,所向披靡。
到了第三天正午,该买的东西都差不多买齐了。萧道鸾同沈恪回到店中,沈恪累得推开自己的房门,找准床的位置,就瘫倒在了上面。萧道鸾替他关上门,转身回自己房中。
他从枕下取出那被磨得无比柔软的朱方兽兽皮,放在桌上,铺纸研墨,提笔行书。
“今猎得朱方兽兽皮一张,欲制甲衣,速办。”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干巴巴一句话,像是命令的语气。
等到墨迹干透,萧道鸾将信纸折了一折放入怀中,带上朱方兽兽皮,出了客栈。依循着记忆,他拐入西市最热闹的一条巷子,穿过几个暗口,来到一家兵器铺门口。
大大的“兵”字在杏黄的旗子上迎风招摇,龙飞凤舞张扬至极的字迹,也没给这家隐藏于巷子深处的铺子带来多少生意。
铺子里只有个伙计,懒洋洋靠在柜旁,拿着个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敲着。
萧道鸾走进铺子,那位伙计转身道:“您想买些什么?刀啊剑啊都在这边墙上挂着,双节棍三叉戟九节鞭都收在仓里,您看中了哪样,我给您取去……阿嚏!”
那老伙计摸出帕子擤了擤鼻子,道:“不好意思,灰太大了。”
萧道鸾随手摸了把挂在墙上的剑,剑身上满是落灰,他这一按便按出个淡淡的指痕。
老伙计机灵道:“您看中了这把?哎哟,好眼力。这家伙是我们店主三十年前大败归一宗……”
听他滔滔不绝描绘完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战,萧道鸾从怀中取出信:“我有一封信,给萧河。”
老伙计手中的鸡毛掸子一顿,冷眼斜视道:“你是谁?”
萧道鸾将手中信纸一扬,抬肘一剑,恰好格开了迎面劈来的鸡毛掸子。
漫天鸡毛飞扬,那怎么看也到了知天命年纪的老伙计毫不犹豫,当即跪地俯身道:“少主~”
萧道鸾捡起信,道:“给萧河。”言毕将信和朱方兽的兽皮一同递给了老伙计。
老伙计激动道:“少主还有什么吩咐?需要属下带话给剑主吗?”
萧道鸾沉默了会儿,摇头,步出巷子。
……
千里之外,南岭。
地气偏暖,哪怕到了严冬时节,从藏锋阁上四处远望,入目的依旧是一片郁郁葱葱。
一位作儒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挥手从七层高的架上取下一本古书。
他的手逐字逐句在书卷上点过,偶有所得,便用朱笔在一旁写下批注,蝇头小楷,风骨毕露。
阁中铺了地龙,暖如喜春,但男子仍时不时轻咳一声。咳时牵动了体内旧伤,不由佝偻起背,右手握拳紧紧抵在嘴边,似乎担忧下一刻便会咳出血来。
剑池人丁寥落,几位仆从也不会在主人观书之时打扰,是以直到白日西沉,男子走出藏锋阁时,才有人小步上前,将一封信递到他的手中。
关中来信。
萧河皱眉回想,那处是有个暗桩,不过向来只在每月月初传些归一宗的消息,今日方是廿九,怎么来早了几日?
他拆开信,看到了那一行字。
“剑主?”萧河拆开信后,已经在藏锋阁门口站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候,仆从不得不担忧地开口。
萧河的指尖一颤,信纸便从手中滑落。他凌空急点几处,柔和的剑气自下向上将信纸托起,没有在脆薄的纸上划出一丝痕迹。他又将信上的短短一行字看了一遍,折好放入袖中。
仆从将一袭狐裘披到萧河身上:“阁外气寒,剑主万望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