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还远远不够。
林子由望向窗外,隐隐能够看到城西清凉山的山尖。这座并不高的山峰,峰顶常年云雾缭绕,故而在俗人口中被传为仙人居所。身为归一宗内门弟子,他自然知道宗门之内并无仙人。不是仙人,只是大乘期的大能,而已。
……
客栈中的住客已经不多,沈恪花了不多的银子,就和掌柜的商量好借用伙房。在一年的尾巴尖上,他一向主张吃顿好的。以往身无分文的时候,也要想办法凑出两个铜板来开顿荤,如今不差钱了,更是要大开杀戒。
鸡鸭鱼肉堆了一堆,他托下巴琢磨着该做些什么菜品好。本来想和林子由这位大行家商量一番,为今之计,只能看他自个儿的本事了。
细细回忆了一番近些年吃过的好菜,加上从前在酒楼打下手偷师来的底子,沈恪很快有了主意。素菜和好处理的食材,都可以等午后再做,要趁早准备上的,就是煨火腿和鸡松两道菜。
前几日采买的食材极齐,沈恪轻松便翻出了一只火腿。他记得这是从一位西南商客手里买下的,那边的火腿个大骨小,膘厚肉细,是火腿中的上品。他轻轻剥下火腿的外皮,将油脂去掉,留下红桃色的廋肉,放在一边。要同火腿一起煨的材料,沈恪选中了黄菜心。将其连根切成约两寸长短的小段,与火腿肉放在了一块儿。
沈恪问伙房的大师傅拿到了一罐昨日煮好的鸡汤,把切好的火腿肉、黄菜心都放入乘着鸡汤的瓦罐中,再加上蜜酒酿和水,封好口沿,小火慢慢煨着。不用多花心思,只要煨的工夫到了,他对这道菜的口味还是很有把握的。
剩下的鸡松,倒是比较考验他的手艺。身为在酒楼除了掌柜之外,什么活儿都干过的人,沈恪半点不虚。
从客栈后院抓住一只养得肥肥的鸡,手起刀落,伺候干净。只取肥鸡的两腿,去筋骨后剁碎,不伤到半点皮肉。这刀工他也苦练过数月,堪称小成,要不是年轻时候一心想着修剑,没准就在哪个酒楼里当了二师傅。
取了鸡身上的脯子肉,切成方块,用香油灼黄,再同两腿肉一起,加鸡蛋清和粉芡调匀,放在钵子里,洒上半斤百花酒,秋油少许。又切了些冬笋、香蕈、姜、葱,一并洒入。最后将先前没用着的鸡骨皮盖在上头,加水,放在蒸笼边上。
盘算了下时间,现在便开始蒸有些早了。沈恪想着萧道鸾差不多该起来练剑了,与他练完剑,再下来蒸上便可。
将剩下几道菜要用到的食材挑出放在一边,沈恪便上了楼。
即便是除夕,萧道鸾毫无疑问也是要练剑的。
沈恪上楼的时候想,也许就算到了新婚的那日,萧道鸾早起的第一件事,也是练剑。不知道那时新娘会不会想,他爱剑胜过爱她。
因为老想着晚上的菜该怎么做,沈恪练剑的时候便有些心不在焉,被萧道鸾看出后,例行的五百次拔剑,变成了一千次。
沈恪在对方的注视下,勉力完成了修炼,收剑后立即飞奔下楼。
他的鸡松要来不及蒸了……
到信心满满地上楼喊萧道鸾和林子由吃饭的时候,沈恪已经做了一整桌菜。除了黄菜心煨火腿肉和鸡松之外,还有清汤鱼圆、素烧鹅、雪压瓢儿菜、秋油松蕈、麻油醋拌茄、玉兰片……
从头到尾,沈恪的表现都可称上佳。只有做鱼圆,将活鱼钉在板上的时候,他有些下不去手。莫名想到了那条在回头崖便亲密接触过的黑鱼,也不知道对方现在在哪儿,还记不记得他这个老朋友。
沈恪上楼将两人喊了下来,再去伙房端菜。
林子由笑道:“菜肯定不少,你一个人端要端多久?我和你同去。”
萧道鸾本已坐下,闻言也站起身,道:“嗯。”
三人分了两次将菜都端到桌上,沈恪掀开煨着火腿肉的瓦罐,道:“吃吧。”
林子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肉香,赞叹道:“这道菜可以。不用吃我便知肉与菜都煨得烂透,入口即化。从哪儿偷师的手艺?”
沈恪道:“你吃便是,管我从哪儿学的。”偷师太不上台面,他不愿意在萧道鸾面前说。人家的剑道是家学传承,肯定不喜欢这样下三流的手段。
林子由的筷子还没伸入罐中,萧道鸾已经先夹了一块火腿肉。
“怎么样?”沈恪忙问。
萧道鸾点了点头。入口即化这种词他是说不出的,不过光是给一个眼神,沈恪都能读出他对这道菜是满意的。
沈恪将鸡松和秋油松蕈掉了个位置,把自己准备了更久的一道菜放到萧道鸾面前。
林子由:“你这就过分了啊。”
沈恪给他捞了个鱼圆,道:“咳咳,我从不厚此薄彼。”
萧道鸾:“鱼圆……看着不错。”
沈恪眯眼笑道:“我也给你捞一个?”
吃了五六分饱时,沈恪拿出客栈的窖藏老酒,拍开封泥,摆上了桌。听掌柜的说,这是存了十多年的膏粱烧,开封后看到酒呈淡绿色,沈恪便知他所言不虚。
这酒入口偏甜,但后劲极大。沈恪第一次来关中的时候不知,深秋时分,喝醉了在巷子里卧倒整整一宿。
萧道鸾不认同地看着那坛分量不少的酒,沈恪摸着坛口笑道:“难得,难得嘛。”
他平时也不多喝,上回胭脂的喜宴是破了个戒,这回除夕夜,也想要敞开了喝一场。林子由和萧道鸾都在,喝醉了也有人能替他收拾。
林子由从沈恪手中接过酒坛,给两人都倒了满满一碗,哈哈大笑道:“上次没能喝成,这回你可跑不了了。老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