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拿了个煎包塞到自己嘴里,摇头道:“一个两个的都赶着去投胎么?又要下雪咯~”
……
萧道鸾在离西城门只有几百步时,追上了沈恪。
沈恪埋头赶路,根本没留意到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直到萧道鸾将一件狐裘披在了他的身上。
狐裘本是他年前买下,准备在天冷的时候披着出门玩乐的。不只是他有,他顺手给林子由和萧道鸾都备了一件,挑的都是雪白的色儿,想着要是正巧碰上下雪,就能调笑对方身上肿了。
“你……吃过了?”
萧道鸾:“嗯。”
沈恪便不再多问。走到靠近西城门的谷神祠时,想起自己和林子由过去的窘迫日子,他苦笑道:“这个谷神祠我们也睡过的……关中大概都没有更破的了。”
他边说边不由自主地走向谷神祠,右眼皮猛然跳动了一下。
沈恪断断续续说着话,以缓解内心不安的情绪,萧道鸾不时点一点头,总算给了他些许安慰。
他走进谷神祠,神像还是多年前那一个,彩漆早就脱落干净,木胎因为风吹日晒开裂了数处。记得就在这个木胎面前,自己和林子由还嘲笑过彼此,是不是除了女菩萨,就没有摸过其他女孩子的手。
“那时候我们喜欢把宝贝藏在神像后边,反正除了我俩——”
沈恪猛然停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的萧道鸾看见沈恪的脊背瞬间挺直,而后便迅速塌了下去。在萧道鸾的记忆中,沈恪从来是圆滑的、随心的,少有这样锋利如剑,又一瞬如剑锋被摧折的颓废。
沈恪胡乱扒开干草堆,从包袱中取出那方眼熟的端砚。
林子由从来不会丢下他送的东西,哪怕是开玩笑时随手摘的一朵花,他也会插在瓶中,等到枯萎。
端砚的棱角硌得手掌生疼,沈恪听见自己在说。
“萧少主,这么说也许不太合适。当初说好把剑给你,我也没求过什么。你既然愿意为了这把剑跟我那么久,它应该算是个好东西吧。”
萧道鸾皱眉道:“然后?”
那把墨剑就在沈恪身上,当初和萧道鸾约好,等到自己看过想看的风景,做完了想做的事,就把剑给他。说的时候沈恪是诚心的,但事后也不是没有盘算。
看了哪些风景才算看够?
做了哪些事情才会满足?
沈恪原本想着磨到萧道鸾快失去耐心的时候,再把剑给他。在那之前,能多和对方相处一时是一时。
但如果在林子由生死不明的时候,他还抱着这样风花雪月的念头,那也枉自为人了。
生死不明……
沈恪在心中默念这四个字,却有种无比强烈的直觉,林子由也许已经……
他给了自己一巴掌,把墨剑解下扔到萧道鸾脚边,仰头道:“我现在就可以把剑给你,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从清晨醒来便压抑的心情,到这个时候变得不能更差。萧道鸾心想,沈恪没有以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他也没有见过沈恪以这种语气和任何一个人说话。就是对着出言讥讽的小贩,沈恪也只会牙尖嘴利地回敬。这样冷冰冰地把一切都摊开来,让萧道鸾有种错觉,对方下一刻便会说,我有几两银子,想买你的几样货物,若是成交,当即钱货两清;若是不成,便一拍两散。
萧道鸾的沉默让沈恪误以为是拒绝,他抿唇看着林子由留下的包袱。包袱里自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林子由和他一样,都是修真界无数挣扎在烂水沟里的老鼠中的一只。偶尔抬头时,会被夜空灿烂的星光迷惑,却常忘了夺目的星月……往往也偏爱高门大户。
他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沈恪一字一顿道:“这些日子,我也为你做了不少事。如果你有一点记得……就帮我这一次。”
萧道鸾深深看着他,叹了口气。
“我帮你。”
沈恪撑起身子,慢慢站直,没有再去捡起那把墨剑。要萧道鸾帮忙,自然得有些诚意。
无论是和归一宗还是太原林家对上,都是万分凶险的事。沈恪不惧,但在那之前,他要替林子由把没能做完的事都做完。
沈恪缓缓闭上眼,好像还能看见多年前容貌比今日更艳丽的林子由站在尚且有几分稚气的自己面前。
少年不识愁滋味,刚入江湖,眉眼中满是笑看天下英雄的豪气。也许还有终于离开了沉闷的大族,得以一展平生志向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