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孤子拜师(1)-林中初见

在一个胡汉争乱纷扰，群王各据一方的时代，唯有静山偏野云深不知处，方得一隅闲适悠然的宁静。小小一个豫国，在其原所臣属的西凉为北凉所灭之后，在西北边陲，也因有这高耸山脉的屏障，得以略为挡住了北方鞑靼一族的侵袭，也便隐匿于东方各国的权势领域之战，暂得一时之安。

秦岭山脉上的霭霭积雪，每到初春时刻便会汨汨融化为一泓泓山泉，其中一脉流经佝偻山及午觞小镇周边，此即清濂溪源头。佝偻山座立于秦岭山脉南方，乃因远观如一位佝偻老人，当地人便给起了此名。

话说这佝偻山，承袭了秦岭一带丰饶的物藏，全山尽是参天古木，水源充沛。凡春夏秋三季，虫鸟争鸣，花草茂盛；而冬季虽属酷寒，但因地势不比秦岭各山，故不至层雪覆盖，每方只消暄晧冬阳一出，则得化雪融冰，万物仍能得以暂作休养生息，以待回春乍暖时节。因此，佝偻山一直被午觞小镇一带的居民视为养镇之宝山，也是无可厚非。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初晨，青空昱朗，稀疏白云盘踞半山腰。鸢鸟旋绕于峡谷中，峦林的雾气初被朝阳蒸起，轻盈缥缈，葱翠山色间缀上些许黄花红叶，连绵不绝地是清悠的虫鸣鸟啼，犹如仙境一般。铿锵的砍柴声音，从深远茂密林间传出，并持续回荡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嗓音忽地从另一侧响起：「晏儿！好了没?」

斗大汗水从浓密灰黑的眉间，滑过一个略带稚气的脸庞，微微透亮的浅麦色肌肤闪着沥沥水光。挽起袖子的两条胳膊，正紧紧握住一把与那身材有些不成比例的铁斧，有力地敲在树干上，在那沙哑声音响起之后，便停下手来，拉开喉咙清亮高亢地回应：「哦！葛爷爷！就快好了！」

男孩儿一手放下斧柄，一手挥抹了把额上的汗水，脸上拉开洋洋的灿笑。遂开始拾起地上一根根横断的枝木，用那繫于腰上的麻绳捆了起来，并扛到肩上。

须臾，身后草丛一阵压踏的窸窣，墨褐色的身影出现，沙哑声音又再度传来：「今天可不能太晚，昨儿个贵婶说了她今早有事得出门，不能耽搁，所以我们得早些将这柴木送过去。」

「嗯！知道了，葛爷爷！我们走吧！」结实的手臂拾起斧头，动作俐落地像个大人样。遂跟着老人，沿着潺潺的溪涧往山下步去。

忽然，走在前头的老人一个止步，在见着不远处半显暱在草丛中的水蓝色身影后，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悦，对着那水蓝色吆喝着：「哟！是容大夫呀！又来这山上採药了呀！」说着，便兀自向着那水蓝身影走去。

男孩略皱起了眉，好奇地歪扭着头，也跟了葛爷爷身后走去。相距十步之远处，便见那高挑修长的水蓝色身形之后，尚有一个淡紫色的小影子。梳着两个垂肩小辫的女孩，约莫矮他一个头，正瞪着大大的眼珠子望向他，和髮辫一样颜色的深邃黑瞳闪着星点亮光，轻密的睫羽一眨，仿若两只黑蝶振翅而起。洁净滑嫩的瓜子脸蛋，虽不是雪亮的白皙，却是粉里透绯，映衬着高挺的鼻樑，及细緻柔和的小巧樱唇。

男孩微微扯动嘴弧，对她点了个头，静宁无声地回应她的注视。她却斜着颈睨了他一着，便摀起嘴轻笑了起来。

容谨是午觞小镇上唯一的大夫，开了座药舖子座落于小镇的边缘，平时深居简出，但小镇的居民凡有病痛求治，不论贵贱贫富有钱没钱，一盖来者不拒，镇上的人都十分敬重。偶尔难得来这山里採药一次，便给遇见，葛老爷子甚是欢喜，开心地问道：「容大夫今天收穫如何呀？」

「今年春夏雨水丰沛，山里长了不少金毛狗脊、紫苏和怀牛膝，这佝偻山还真不愧是座宝山哪！」容谨面露温和喜色，朗声地回应。话方停，瞧了一瞧这眉宇轩昂，眼鼻五官清润有神的男孩，续问道：「这位…可是那孩子？」

「是呀！是呀！你看看都长这幺大了，瞧我这老人家的记性，居然都忘了介绍介绍！」老爷子搔搔头，回头轻轻拍了一把男孩的手臂：「晏儿呀！快过来跟容太夫打声招呼！」

「小儿姓尹名晏，见过容大夫！」男孩前迈一步，略提了手里的斧头，双手揖恭欠身行礼道。

容谨第一眼见这男孩，那清雅的气息便让人觉得欢喜，出声招呼简洁大方，咬字清晰，语调润畅，简直像个教养良好的贵公子哥：「好好好！真是个有礼的孩子。」

「哇！这小丫头也长这幺大了，眉眼清秀地可真像她娘！」葛爷爷也瞧见这淡紫袖衫的小女孩儿，喜孜孜地问道。

「呵呵！是呀！小女暟儿今年都十岁了！」容大夫扬起唇角，转身对着女孩柔声道。「来！暟儿也跟葛爷爷和尹晏哥哥问候问候吧！」

女孩儿缓缓轻轻一个娇秀地垂眸欠身：「容暟儿见过葛爷爷和尹晏哥哥！」婉转幽细的声音，恰如鹂鸟儿轻啼。

林间彷似还荡着女孩语尾的回音，一句「尹晏哥哥」同歌声一般地旋绕在尹晏耳中。容大夫忽地想起一件事，生生切断了那句轻柔的回声：「对了！刚刚在林子里还採了不少野菇和山蕨，你们也带些回去吧！」

语方落，女孩便伶俐地拿抓起身后的麻布袋，从裏头挑了些许山珍鲜味，踩过麻麻杂杂的林草来到尹晏跟前，一股脑儿便塞到他手上。一手提着厚重铁斧的男孩有些接应不暇，愣愣地慢了半拍才丢下斧摊起手，不慎便从缝中滚落一个又圆又大的野菇。

「你若没手可拿，这绢儿就借你用用吧！」柔声一起，女孩撇着嘴角，抽出腰间一条白色的丝绢，便递向男孩捧着野蔬的手。

尹晏迟疑了半响：「呃这～怕弄髒了你的绢儿！」怯怯不敢动作。

女孩儿轻巧地答着：「不打紧儿，你洗洗再还我不就得了！」盈盈一笑，那两只大眼珠，便瞇成了弯弯的月弧！

「呃！那就谢过容大夫和…暟儿妹妹！」待拾起滚落的野菇，尹晏用那手绢儿包呈了发散着土香鲜气的野蔬，紧揣在手里，才发现自己已然泛出汨汨手汗。

「容大夫谢谢啦！还有暟儿姑娘！那我们就先下山去了，还得赶紧给黄家大宅送柴去哪！」葛老爷子满脸欢喜地帮着尹晏提了斧头，便携同男孩一起往山下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