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真章逐显(2)-御令解危
「将军说的可是皇上?」容谨眉头深深蹙起,莫怪那日夏侯喻嚣张的态度,完全不把圣旨之令放在眼里。为了拢固一己之势力,四方贪官汙吏得有丞相的袒护,难怪越来越加横行嚣张。
与司徒逵相谈约莫两个多时辰,将军一一将豫帝患病及诊治的来龙去脉,鉅细靡遗娓娓道来,容谨对皇上的疾患病情已然明白了七、八分,但仍需再当面望闻问切才能确实对证。
只是,此刻容谨心上的大石犹仍高悬,镇民明日还等着他的交代,实在无法立作决定。沉默了半响,方道:「现下看是天色已晚,而且,在下尚有要事未尽处理,不如,诸位将军今夜先行在此歇下,若不嫌弃,这药舖子前厅的竹榻就暂请委屈一宿,明日我予与将军答覆可好?」
黄昏余晖落入宅院,一席修长魁梧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更长,两侧随从影伴其后。司徒逵面色凝重,遥望着豫宫的方向,要不是近日豫帝病似更重,断不会把他召回豫宫,担心的便是有心之人图谋不轨。然那边境鞑靼贼兵屡次犯进,可不让他心繫两地。
「将军!可否冒昧借步一谈!」清亮简洁的男声响起。
司徒逵回头一见,是方才侍立于药柜旁的少年,启唇道:「阁下是…」
双手恭揖,不疾不徐地言道:「在下姓尹,是为容大夫的弟子,冒昧借步谈话,其实是有一重要之事稟告。」
将军唇角拉起友善的笑弧道:「尹公子请说。」
尹晏略略凝起眉道:「此次将军奉皇命办事,只怕…未能如愿了!」
「为何此说?」司徒逵侧着头,脸上泛起一丝狐疑。
「实不相瞒,近日师父心上有件大事,若无法圆满解决,只怕无心随将军入宫。但…由于此事关係到县令大人,在下唯恐不方便透漏…」所谓,放长线钓大鱼,越是欲言又止,则更能引人凝神细听不是吗?
将军一路至此,便见灾后处处流民游荡,早觉事必有蹊跷,各地方官在丞相的庇护下,恣意妄为,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将与官各司其职,理应不宜多做过问。然如若牵涉到他能否顺利回宫覆命,自然又另当别论:「哦!请尹公子但说无妨!」
「此次水患以来,民不聊生,瘟疫方过,饥荒又起,只待赈粮发下,灾民才能鬆懈一口气,暂好休养生息,再次耕耘。然事有多变…」再是一次欲言又止,实因尹晏未知眼前之人是否正派,仍旧终是一赌。
「你的意思是…午觞小镇赈粮至今尚未发下?」骤然音律高提,脸上一抹怒气泛起。
少年点点头:「正是此意!」
就为这一怒,尹晏面色凛然,接着大胆地问道:「若有冒犯,还请将军见谅,在下再斗胆一问,在下是否可以信得将军?」
司徒逵听言,想必事情非同小可:「尹公子若信得过我,我便有办法能协助解决此事。」
抬头凝视眼前的少年,额庭饱满,眉宇轩然,无畏无惧,颇有大将之气。而且…那眉目…眉目似乎看上去有些眼熟:「可否请问尹公子…府上父母何许人?」
少年一听将军自信的保证,心下已如吞了颗定心丸,脸上泛开淡淡笑意:「呵!我只是一名孤儿,年幼便失去双亲,十二岁的时候容大夫收留了我。」
语方落,沉着温润的长者声音已在身后响起:「司徒大人,晚膳已备妥,还请移步至前厅一用。近来米粮拮据,仅奉上些许山蔬野味,诸位将军尚请多多包涵。」
尹晏低声一句:「晚膳后私下再谈,将军请!」
是夜,容暟儿只是紧闭门扉,不管父亲如何焦躁地在门外劝说,硬是不愿离开午觞小镇,不愿离开这药舖子。
那愁容满面的长者,已不知如何是好,只剩身旁一个声音,竟是气定神闲地安慰他:「师父!我同暟儿一样,也是不会在此胶着之际离开的。但是,您相信我,暟儿也绝不会就此嫁入夏侯家为妾。」
翌日清晨天未大亮,司徒逵便拿出随身所携圣龙御令交给了两名随从,随从领命,即登上快马离开小镇。
此银製圣龙御令,为先王命人所製,整个豫宫也仅仅只有两枚,见令如见君,若有不服者,随命立斩。其中一枚一直以来都是丞相所有,乃因当时西凉遭灭后,丞相大人簇集百官拥王称帝,功勋在稽,故由当今豫帝赐下。此次,司徒将军奉命办事,为求顺利无碍,豫帝方亲手交予御令,不想果然派上用场。
容谨忧心忡忡思虑了一夜,起身后,便寻司徒将军而来:「将军昨夜可安睡?」
司徒逵一见主人来问候,脸上笑意回应:「好睡!好睡!叨扰容大夫了!」
长者环顾四周,疑惑地问道:「另二位将军呢?」
将军轻描淡写地回应:「喔!只是奉我之命,出去办点儿小事。」
心中虽有些不解,但似乎也非他该过问之事,容谨点头沉默了半响,方启言:「关于入宫替皇上诊治之事,恐怕…我一时还无法应允。虽然皇上病重不宜拖延,但实是因我私事困扰尚未解决…」
司徒逵手一抬,却止住了容谨预再行解释的话语,泛起自信的微笑:「容大夫,且慢回我!既然,我的随从尚未回来,我也不急着此刻离开,再多叨扰半日,待午后随从覆命返回,再请容大夫给我答覆可好?」
此时,尹晏适从佝偻山砍柴回来,顺便还猎了只竹鸡、带了些野菜,远远望向与师父对谈着的那人,轻轻一个颔首礼。那人目光有神,微笑地也回了颔首礼,彼此已然心领神会、不言即喻。
整个晨时,容暟儿除了早些备膳用膳之外,便一直忐忑地待在房里。
那夏侯喻今日便要来寻回覆,她拒绝了爹爹昨日之议,现下已无其他的选择,也不愿再做他想。只是,不知那卑鄙之人是否立即就要这样将她带走,那这便会是她待在药舖子的最后一日。
或许,她还是应该走出房间,再多与爹爹嘘寒问暖、撒娇依偎。再多看那人一眼,留住最后可供思念的记忆,但却怕在那人面前,泪水将会溃堤而下,为自己做下的决定而后悔。
秋日的朝阳渐渐升至头顶,烈炙的烘烤是焦灼人心的。亮晞炽光从白皙的窗纸透入,女孩叹了一口气,终是缓缓开了房门。躲着甚幺呢?再躲再藏,该来的还是会来,就坦蕩蕩地面对吧!
走出房门,走过灶房,走向庭院里来回踱步的爹爹。那长者回首忧切地一望,步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双手,沙哑地道:「暟儿!傻孩子…」却在此时听得外头喧天敲锣声响起:「噹噹噹噹噹…」
「赈粮发下来了!赈粮发下来了!每户派一名壮丁至镇长家里领米喔!快喔!赈粮发下来啰!」一名小哥不停敲锣满街跑,沿路地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