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嫣然地诡谲一笑,肯定她的推测:
「便是少主东嗣。」
不说还好,一说阿紫连想死的念头都有了。原因无他,归功于白日间打算问候东凌祖宗十八代的无稽之谈。都怪自己轻信东凌是二公子的友人,而非本人。她暗暗在心中咬牙切齿,发誓此仇不报不姓墨。
看阿紫脸上表情变化多端,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愤恨,景春决定不要让尚嫌年幼无知的她多一个不必要的恩仇:
「想问候东凌祖宗十八代的人,多的可以从和泉排到太裳山了。不差你一个。」
一听,会错意的阿紫眉目舒展,露出鄙视笑容,高兴地连小虎牙都微微露出:
「阿紫就知道那家伙人缘差!被追杀活该,在所难免!」
被追杀跟人缘毫无瓜葛。
深知此理的景春喝了口茶,但她认为还是别把事实说出来会比较好,人生总需要点儿善意的隐瞒及谎言。
而且,倘若东凌真的人缘差,纵使脚底抹油的技巧被讚誉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无法在动荡时代游历诸国而不丢脑袋。
「话说回来,要是他当年没有离开纪州,隐卫之长的位子也不可能轮到我头上……」景春像在回忆往事般,唐突地低喃。声音不大,但还是一字不漏地被阿紫给听了去。
她极其不解,景春虽然活在暗处,但平日身上那种光明磊落的气质会使人忍不住亲近。而从八岁就开始跟前跟后的阿紫,少说四、五年过去,好不容易得知一个受景春肯定的人,可哥哥墨鸠反倒评东凌为凡事都会却不专精。
「二公子有那幺厉害?」
阿紫忍不住脱口问道,下一秒她飞快闭上嘴,而景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气氛顿时冷却,阿紫刚想打哈哈带过去,景春却摆了摆手:
「无妨。」
她无奈地笑说,「这没什幺大不了。墨鸠八成挖苦东凌是什幺都会,却一事无成的杂家对吧?」
「嗯!」不出所料地看到阿紫点头如捣蒜,景春叹了叹:
「其实这是在妒忌。忌妒东凌能尝试自己想做的事,包括云游四海、动身天下。他能顺从心之所向,快活地过。但我们不能,我们选择了报仇雪恨。」
没想到这话题一开头就这幺严肃,阿紫收起孩子气,正襟危坐。在她心目中,景春是崇拜与效法的对象,而成为超越她的一代名将便是人生目标。凡是景春说过的一字一句在阿紫耳里都是谆谆教诲,遑论她的人生轨迹。
不料景春丝毫没有要讲往事的打算,反而摸摸阿紫的头,出人意表地柔声道:
「所以,什幺亡国之哀、灭族之恨都由我和你阿哥这代人来承担。」
这话说得猝不及防。阿紫愣了愣,虽然不大同意,但被景春眼里的决绝威震,只得乖乖点头表示理解。
见状,景春微微笑了下。她差不多看透阿紫的想法,但没有多说什幺,只将杯中仅存的茶水一饮而尽。
「啪嚓——」
忽地,盘子摔碎的声音响彻整栋客栈,外头的人全都噤了口,四下鸦雀无声。阿紫正想起身一探究竟,却被景春一把拦住。
她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同时,锐不可当的杀气缓缓垄罩整间厢房。景春阖上眼,稍稍蹙了蹙眉:
「阿紫,记住,接下来不管什幺事都以避免冲突为第一优先。若半刻钟过去我还没回来,你就从阳台翻出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