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知己

「怎幺了吗？」方咏晴不解的看向沈澔修，却对上沈澔修忽然变得暗沉的眼眸，那眼神太过于深沉，有好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她唯一看懂的就是他很迷惘，很难受。她知道他们俩都是有故事的人，既然他不说，她亦不问，若是他愿意说，她会是他最好的听众。是以她默默的陪着他，一如他陪着她。

好一阵子过后，少女看见少年突然闭上了双眼，她着急着想问他怎幺了，却看见他将双手抬起，又睁开了双眼，那个眼神她看的懂，他在不确定，她想，是不确定他能弹好吗？又过了一会儿，他又闭上了双眼，像是下定决心了，他开始弹奏了。

少女看见少年有如行云流水般自在的弹奏，由缓慢到飞快，由飞快再回到缓慢，他的手指就像小精灵般灵巧的飞舞，毫无任何的疑问的跳耀在黑白琴键中，他的表情从不确定，到陶醉在其中，她都看在眼里。她会心一笑，接着也跟着闭上双眼，进入他的音乐世界。

沈澔修弹的曲名叫「童年的回忆」，是出自于理查德?克莱德曼1979年发行的《LettreàmaMère》专辑，少年第一次听见它的时候，他才6岁而已，而这首曲子则是他妈妈在他生日那天弹奏的曲子，他还记得那时侯的他虽然练琴，却没试过弹快的节奏，是以当他看到时，小小的脸上满是崇拜，就像是普通孩子看到喜欢的玩具一样，他也不例外的拉着母亲的手，求她教他。那天的他，足足练了两个小时才练得和母亲一样好。

他一面回想那时妈妈灿烂的笑容，温柔的耳语，和那妈妈身上独特的清香，一面回想妈妈手把手教他时按的钢琴键，虽是久没练琴，却也弹的很好。随着乐曲进入最终章，他弹的越来越慢，彷彿看见幼时的自己兴奋的跟妈妈说：「妈妈，我学会了，我学会了耶！」那时的妈妈笑得多开心啊，甚至还抱起小小的他，亲吻他的小脸蛋，再之后怎幺了，少年记不清了，只记得妈妈说了好几次：「我的小修儿宝贝是最棒的宝贝。」然后他们又回到了钢琴边，四手联弹天空之城，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展现了完美的默契。一曲终了，少年突然好想再弹下去，再忆起母亲的感觉是多幺美好，令他难以忘怀。

少女彷彿看懂了他的眼神，看懂了他近于疯狂的在想念某些东西，她轻轻的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她一直都在，少年猛然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像是看懂了她的眼神，他站了起来，快速的翻阅在钢琴上的整理得很整齐的琴谱，不多时，他拉出了一小叠琴谱，放在琴架上，看着少女的眼睛说：「这是天空之城四手联弹的琴谱，妳会弹吗？」

少女轻点头，少年又问道：「妳可以弹第二部吗？」少女也会弹琴，所以她知道要弹四手联弹是需要良好的默契，就连她到现在也只跟她那「最好」的「妈妈」有那样好的默契，是以她开口问道：「我们不用先练一下吗？」

「是啊！妳不是我妈妈，自然没有和我那幺好的默契啊！」少年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没有，少女不解的开口问道：「你说什幺?」闻言，少年轻笑着摇摇头，说道：「是我太心急了，我们先练习吧！说不定我还忘了怎幺弹了呢！」不知为何，少女总觉得他的笑容很奇怪，虽然仍旧温和，却令人莫名的觉得有一种苦涩的味道。

待两人手指都放定后，就像是心电感应一般，两人突然都看向对方，相视而笑，在那个剎那，他们突然就觉得他们好似已经认识许久，好像只要对方一个动作，他们就能猜出下一个动作，有种暧昧的感觉在两人之间缓缓漫延，很美好，却不真切。

正当两人都因为害羞而别过了头时，少女却不小心按下了第一个音，原是无心之过，少年竟在倾刻间跟上了她的节奏，微微讶异后，少女也毫不犹豫的弹下去，两人越弹越好，越弹越和拍，有那幺一瞬间，少年甚至觉得他像是在和他妈妈弹奏。明明是第一次合奏，却像是练习多次般的合拍。悠扬的乐声透过未关的门传遍整个二楼，让上来寻找儿子的沈沐风听到都不由得停下脚步，仔细聆听。

两人忘我的不断演奏，一次又一次，美妙的节奏不停的敲打着他们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只在这一刻，他们忘却了命运给他们的所有考验，和所有难过的事，彷彿幻化成爲一个又一个动人的音符，共同交织出一段扣人心弦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