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再忆。
「妳想死,妾身自是管不着。但只要魂光在妳体内,妳的这条命,妾身就不能让妳自己做主了。」绛娘冷瞥她一眼,其冷酷之态倒是黄泉中人不曾见闻。
「什幺意思?」彷若是这一席冷冽无情的话语激冻住她,她抬首,眸光有些惧然,不明白她浅藏在话里的狠意。
「妳曾祈求能够修得人身,伴那人一世白首吧?难道妳不曾想过,凭妳区区十年修行,灵智都还未开化的境地,如何能在短时间内修得人身?」也是因为她仅十年修行又养在楚国宫内,虽有强大的魂光之力,但却不能使用,也不知她只要真身不灭,就算肉体消亡也不会死去。
「这……」息妫愣了愣,倒是真没想过。
绛娘见她模样,也没多说什幺,怕早就料想到了,如今只是证实了。「因为那一抹魂光应了妳的要求,入了妳的体内与妳相合,所以妳才能仅凭十年修行修得人身,与他相守……」
「可是我并未与息君白首!」息妫急急的喊,着急的眼光有了些许泪意。若是那一抹魂光当初许了她,那为何息君却死于那人手上?
如此,是不是说她的愿望根本没有实现,她与息君还能再续前缘?
「……」绛娘听得这句,微瞇起了美目。「妳是妖,他是人,你们本就不能相守。这一世是因为妫氏之女遭变夭亡,而让妳顶了她的位置,成了息侯的夫人。而妳,就算在息侯死去,也该陪在文王身边直到你俩姻缘尽了,但妳却为了息侯之死杀了他后又自尽,了断与他未尽的十年夫妻情分──」
「我不愿!是他害得我息君消亡,我待在他身边本就是为了息君,息君一死,我如何还能苟活……」她虽只是一介小花妖,但与他相处的那几年,是真的爱他敬他,别说他溉水之恩,还有那相濡以沫的感情……
「但是,妳走错的这一步,已经错了。」绛娘见她泪眼,那娇怜弱态衬上那桃花美颜,每一处都是精雕细琢,仅是那样楚楚的姿态,已不知可让几人疼惜。「妳的真身因魂光之故,已不得腐败,凡间兵器也难令其损伤。如今,妳若还求与息侯白首,妳只能喝孟婆汤入轮迴,还他十年,才能去找息侯。」喝了孟婆汤进了轮迴,她忘却前尘旧事,才有可能与新生的文王重新相处。
「……妳说我的真身因魂光之力不得腐败,世间兵器难以令我损伤──如此,我又何必要听妳之言?我也能去找息君转世,在人间相伴他无数晨昏、生生世世!」
绛娘面色一沉,黄泉路上的彼岸花甚至微微颤动了起来,连花瓣似都泛起了点点的丹光,显得有些朦胧。
她冷哼,那双瞳眸都染上一股寒色。「妳自然可以去人间伴他无数晨昏、生生世世,但是妳在凡间使用妖术,如何能不被人当作异类?那样的妳,待在转世的息侯身边,又能保他一生平安无恙幺?更别说……妳至今仍不能使用妳身上的力量,而这黄泉,也可囚禁息侯魂魄生生世世,穷妳无尽时光,也找不到他一丝身影。」
下真重的手。孟婆一叹,她自始都站在一旁未语,看着本来倔强不愿示弱,还犹带一丝挣扎不服的息妫,因绛娘这句话,那些情绪一下都被收拾了个乾乾净净。
「……我知道了。」息妫跌坐在地,苍白的脸色更添她身子的弱柳之姿。
绛娘似乎是对她此态起了怜惜,轻叹了一口气。「离文王此世寿终仍有些日子,这几日,妳便先跟着妾身吧。」
息妫仰起首,有些不明白。
「幽冥黄泉之中,只有我俩人识妳,姥姥素日繁忙,怎顾得及妳?自然是跟着妾身了。」绛娘俯首,平淡的神色仍不减她清豔的容色,竟隐见一股矜贵之气。
「我知道了……」说着,自己缓缓从红花之地站起身来。
「黄泉之内花类难存,妳且化作元灵之态修养吧。」语毕,她素手一挥,息妫在她面前消去了人身,变成先前那样的姿态,那一缕桃芒又寄身于曼珠沙华的花心之中。
结界将她密密包裹起。
「她还了文王十年的情深,便能与息侯白首一世幺?」在一旁不言许久的孟婆,终是在这时开了口。
绛娘将曼珠沙华收于袖内,歛去眸中不明的神色,「妾身也不知。但母后的魂光许了她,就会帮她。」
「但是那一抹魂光在她身上,若是她控制不住,进而残害他界生灵,又当如何?妳蒐集她的魂光碎片,虽是他授意,但若真造成不必要的死伤──他又怎能置之不理?」孟婆看着她,神色也是淡然,那清秀的眼眉虽不比绛娘,但那身气韵却也不输半分。
「姥姥,其实妾身方才之意……」绛娘侧首瞥了孟婆一眼,不经意的眸光露出一丝残酷,狠豔的令人心头一跳。「是要让她了结与文王的情缘之后,让她入轮迴生生世世,直到将她的元神之力消耗殆尽──届时,母后的魂光无元神可依,便可收回;如若母后魂光在她元神消亡前与之相融,那也不要紧,将息妫元神尽吞的那一抹魂光,气息更加稳固,更便于我们去找其他的魂光碎片。」与息侯相见甚至白首,也都只是虚话罢了。
如此残酷的一句话,简直至魂灵性命于不顾,但是孟婆仍是那样平静的面色,只有拢起的眉间可窥见她的担忧。
「姥姥,妾身不要紧。牺牲了他,换来的这一条命,无论如何都不会轻付的。」
「若是真有什幺,跟姥姥说声,别总是自己揽着。」
「嗯。」恍若是要证明,绛娘朝她勾起一抹婉笑,指了后方渐近而来的绿色身影。「旬童来要人了,姥姥快些回去吧。若是耽搁了轮迴司的工作,妾身可担待不起。」
「好,那我便先回去了。」语落,孟婆一回身,又是那副佝偻老妇的模样。
绛娘撑起了伞,在黄泉路上看着旬童搀着孟婆一步步走向孟婆亭,直到眼光再不见那两道身影,她才俯首凝睇自己掌心指尖。
「您的愿望,也只是与他白首幺……」
她这一句极轻极轻,瞬间也就于风里化尽。
【桓宓?一世繁花尽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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