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身上的伤口一一愈合,对方遭受重创的手却在干爽的土地上聚起了小小的血色水洼。
分明是以极其悉心温柔的姿态救治自己,对方双眼却情感寥寥,萧索之色宛如无人荒野。
就好像……救治自己,仅仅是单纯的任务;然而,也是对方不惜性命也要完成的任务。
“好了。需要的话,我可以送您回家。”
怔忡之间,少女被对方唤回现实。
“那么,请把我送到进入村庄的岔路口吧!回到村里,我就安全了。”
少年依言护送少女上路,却不知是否因为对方已无需他关怀的缘故,整个过程中不发一言。
被少年身上违和感激起浅浅的畏惧,少女也不敢作声。
只是,在分别之际,她还是按捺不住,旧事重提:“你的伤口,没问题了吗?”
“不必担心我……”少年将话说了一半,便猛地停滞。他微微咬住了唇,眼眸也因升起的挣扎而色彩生动起来。
终于,他再度以琥珀般的双眼直视少女,嘴角向上翘起微小的柔软弧度:“谢谢您的关心。也请您保重。”
受惊过度的心在少年流水般温润清澈的视线中归于安定,脸颊却在那个笑容的影响下烧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捧住滚烫的脸颊,少女飞也似地踏上进入村庄的道路,跑向家的所在。
少女决计想象不到,向自己道谢的少年,内心充斥着怎样难以言喻的痛切。
低头照料自己的伤口,少年扬起的嘴角垂了下来,眉头紧紧蹙起。
虽然神色自如地接受了对方的道谢并给予了还算友好的回应,但究其根本,这种关切,自己根本没资格得到。
年轻的代行者踏上折返教会之途,低低的自语从他微微开合的唇间溢出。
“不必担心我。毕竟,我只是……”
——无用之人。
***
九年前,在远东某个国度。
乌黑的天幕化作源源不断的黑泥与烈焰,席卷了整座城市。
漆黑的泥土如有生命,狂欢般地无尽扩散,将整齐的街道建筑冲撞坍塌,将无数生命化为冰冷的无机之物。
在黑色的洪流之中,又生出了红色的灼热光亮。
自黑泥中燃起的火焰将夜空映照为血红,不怀好意地逼近苟延残喘的幸存者,将鲜活的筋骨肌肉彻底熔炼。
这一晚,挣扎惨叫的人们化为血肉模糊的残破尸体,又在席卷而来的火焰中化为污黑的焦炭。名为“冬木”的城市在灼热的诅咒中化为炼狱,生机伴随降低下去的惨叫消失殆尽。
在熊熊燃烧的红莲业火中央,一个身影自纯黑的地狱中挣扎着站起。
瘦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地立在那里,仿佛下一刻便会再度栽入黑色的泥土。
但他仍旧站在那里,并且,艰涩至极又坚定无比地,向前踏了一小步。
少年稚幼的身躯早已因塌落的碎石与蔓延的烈焰而遍体鳞伤,仅仅是这一步,已令他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疼痛。
然而,眼下的他,被某种强烈的意志所攫住了。
想要……活下去。
在仅有一人存活的无边地狱中,身为唯一幸存者的少年跌跌撞撞向前走去。
真的……很痛。
不知已经残破到何种地步的身体,在这样的挣扎中,多半会遭受更严重的新一轮摧残吧。
眼中所能看见的一切都是凄惨无比的景象。或许,直到活活累死的那一刻,自己也无法走出这里。
如果就这样大脑放空地躺倒在地、接受与其他人一样的命运,或许比眼下要轻松许多也说不定。
尽管脑内生出了诸多消极的念头,少年前行的步伐却始终不曾停歇。
皮肤丧失血色,衣服破损不堪。
模样惨淡的少年业已濒死,眼中却不愿屈服般地放射出强烈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