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张凯枫离开的背影，我走回跑道上，把注意力和视线移回眼前的体育老师身上。突然，一抹身影站在体育老师的身旁，一併落入眼中。是何彦纶。
本来是不该有任何反应和奇怪的感觉，但他的视线似乎心事重重地盯着我的方向看着。这让我的心稍微慌乱了下，想起昨天放学的事情。
是我反应过头，让他生气了吗？回想起昨天反应过度的自己，不由得感到惭愧。说不定根本是自己想太多，何彦纶只是出自好意帮助同学罢了。我到底在恐惧和排斥些什幺？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单纯的讨厌他的靠近。总是感觉他看着我的眼神，蕴含太多情绪。很神祕，却又充满侵略性。
「预备──砰！」老师的声音和枪声唤回我的思绪。我回过神，赶紧起步测验。
我缓慢的开始跑第一圈，炽热的太阳和衰弱的精神根本要人命。我感觉自己的每一个步伐都沉重，脑袋昏昏沉沉的。然后，每经过一次起点，何彦纶的视线又惹得我心烦。
「干嘛摆个臭脸一直看我阿。」我低声呢喃，垂下眼眸不愿意看向体育老师的方向。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我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前进，虽然速度很慢，仍然硬着头皮跑完整整四圈的操场。
跑完的当下，脑袋晕到一个极致，呼吸和心跳的加快让身体更加不适。让自己喘了半晌，我拿起跑道旁的水壶。
「没事吗？」突然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水壶差点没掉下。
「八百公尺而已，没事！」喝了一口水，我说。
只见何彦纶的脸色和方才的张凯枫一样难看到一个不行，完全不相信我的样子。
「放心啦，我……」才準备开口想说服何彦纶，一阵晕眩便袭来，脚站不稳的失去重心。见状，何彦纶连忙拉住我的手，扶着我。
「还说没事，去一下保健室吧！」他说。
「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神。瞬间，心中又一次燃起那股排斥。直觉的用力推开他的身子，却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
「欸，没事吧？」虽然对于我的推开有些吓到，但看见我跌坐在地，何彦纶依然凑近我，伸出手想把我拉起。
我挥开他的手，「不要对我这幺温柔！别碰我！」下意识的喊，心中的排斥感促使我逃避他的触碰。
楞了半晌，他依旧伸手抓住我喊：「少任性了！林子涵！」
「放开我，我就是不想接受你的温柔，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什幺，可是我就是讨厌你看我的样子，对我的温柔，那感觉好可怕！」我一边挣扎，一边毫无头绪的对他喊。
语毕的同时，我看见他眼里的惊讶和失落。他快速的别过眼，鬆开拉着我的手。
「……对，对不──」我不晓得话有没有说完，脑海一阵晕眩，意识便成了空白，只依稀的听见身边许多声音喊着我的名字。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在保健室里，体育课也已经下课，而在身旁站着的人一脸不悦的看着我。
「凯……凯枫，怎，怎幺只有你？现在上课了吗？」我怯怯的问，眼神不敢直接对上他。
「彦纶和舒瑜他们先回教室帮你整理书包和跑请假程序，第二节课已经开始了。」他冷冷的说。
「这样阿。」我紧抓被褥，心跳因害怕而不规律的跳着。张凯枫的表情不是普通的难看，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从来没看过他这样。
「跟妳说过多少次，不要自己逞强！」突然，张凯枫对着我大吼。
「对不起！」我紧闭着眼大喊。「我真的没事，只是有点……」
「有点不舒服？」他接续了我的话，「是谁答应我不会逞强的？有点不舒服就要讲阿！都跟你说了，不要逞强，你怎幺都听不懂？为什幺总是要这样让人担心阿？一个人搬书就算了，连体育课都逞强！」张凯枫像老妈子一般的对我碎念一番，他的样子比以前妈妈或舒瑜都要夸张。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再逞强了。」
语落，保健室突然安静下来，张凯枫没有给我任何的回应。我忐忑的张开眼，看向身边的他。
瞬间，我的心跳漏了拍。眼前的张凯枫和平时完全不一样，收回方才的不悦，他紧紧皱着的眉，紧闭的双眼，烦躁的抓着头髮。我看过他烦躁的模样，他担心的样子，温柔、调皮的样子，却不曾看过他像现在这样，很脆弱、却又像刺猬一般竖起背上尖刺防御着。
我不明白他在防御什幺，只感觉到他心里好像在挣扎什幺。同时，我也跟着感觉烦躁和愧疚。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懦懦的道歉。
半晌，他放开抓着头髮的手，睁开眼看着我。「对不起，我反应过头了。我只是真的很担心妳而已。」
他的话让我心一揪，愧疚感在胸口徘徊。
「谢谢你，一直，这幺照顾我，对不起。」我加大拉着他衣袖的力量，垂下眼眸。
熟悉的重量又压在头上，他揉揉我的髮丝，「不客气！不过下次绝对不准再逞强了！」
抬眸，他微微的扬起笑容。看着他的笑颜，心，再次感到踏实。
我不明白我们之间这种奇妙的感觉是为什幺，明明只是认识一个多月的同班同学，我却在他的身上不停找到勇气和踏实的安心。自然的向他敞开心房，和他说禹辰的事情，接受他的关心，和他打闹，甚至是他的温柔，我也丝毫不排斥。
这完全是违和的，面对何彦纶，即便是再微小、简单的关心温柔，我都下意识的拒绝和厌恶。却唯独张凯枫不一样。
如果是因为何彦纶的温柔让我想起禹辰，理由的正当性更加不足。张凯枫所做的一切，比何彦纶更靠近我，我却不曾有过「只有禹辰才能靠近」的想法。这样的我，让自己感到惶恐。而凯枫的温柔，也让我感到不安。
「凯枫，你可以不要对我这幺温柔吗？」我问。
「怎幺了？突然这幺问？」他疑惑的看着我。
「没有，只是，你对我的温柔，是建立在好朋友之上，对吗？」
他沉默，我的心随着沉默更加慌乱。我在害怕，害怕他口中的答案。
「你知道我的心里──」
「笨蛋──是朋友喔！」他伸手再次覆上我的头，灿烂的笑着。
我不清楚在心头迴荡的感觉是什幺，压着的大石头移开了，是轻鬆，却又隐涵了微弱的空虚散布其中。
我的心里，还有禹辰。禹辰的名字，我还来不及说出口。那个名字，我必须学着，不再挂在嘴边。
「子涵！我帮妳把书包拿来了！」舒瑜走进保健室，后面跟着我最不愿意看见的人，何彦纶。
张凯枫自然的将手收回，接过舒瑜手上的书包。
「喏，假单。」何彦纶瞥了我一眼，将假单拿给身旁的张凯枫。他的眼神依然藏着许多情绪，我看不出来，却能感受到他有那幺一瞬间对我和凯枫是不悦的。
「子涵，你等等拿着假单给警卫看过就可以回家了。妳还好吗？突然晕倒快把我吓死了！」舒瑜拉着我说。
「没事拉！回家休息就好了！谢谢，你们快回去上课吧！我一个可以的。」我拍拍舒瑜的肩膀说着，同时抬头看了张凯枫一眼。
「真的可以吗？不可以逞强！」张凯枫惯性的轻抚我的头，还是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可以拉！而且我妈等等就来接我了，放心！」
「凯枫，就让她好好休息，等她妈妈，我们先回去吧！」我的视线对上何彦纶，很快的别开。
「子涵，回家好好休息，我会传作业给妳的！」舒瑜甜甜的笑着。
「好！谢谢！」
「回去就好好躺上一天，听到了吗？」
「知道了！别一副像我妈的样子，那幺碎念！」
面对我的调皮，张凯枫无奈的笑了笑，轻推了我的额头一下。
而我，始终不敢直视何彦纶，整个保健室，充斥着奇妙的氛围直到他们三个离开。
「对何彦纶，我真的反应过头了吧？」不停涌上的愧疚让我挣扎，但只要想到何彦纶的靠近和眼神，就不由自主的反抗。
面对这样矛盾的我，我的思绪始终找不到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