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沟的那边是密集的灌木,远一点能看到乔木一类的植物。此时太阳刚刚没入海平面,我身后的海面还是金灿灿的,可是那边的景物已经都笼罩在了一片难以估计的阴影之中。
我这时更加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没有我的伙伴在,孤独的自己面对的是陌生的环境带来的巨大恐惧。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我只能蜷缩在沙子堆成的“防风墙”内(那还是我费了相当长时间去弄的),担心、害怕、懊悔无时无刻不拥堵在胸口,而且肚子已经一天没有进食——如果我是被海水冲上来才一天的话——也许时间更久。
也不知道当初那股子冲劲去哪了,现在德国人骨子里的谨慎小心又回来了。我的耳朵边传来夜晚风吹过的声音,海水的声音,小虫子爬行的声音,以及沙子被自己蹭掉的声音,心惊肉跳地在凉凉的月光下睡去。
而我不知道的此时,水沟的对面正在进行一场狂欢。
在密集的灌木之后,隐藏着巨大而腐朽的石柱,因为某种特别的原因,月亮下的石柱表面尤其闪亮。一根石柱柱脚,闪烁着红光的鱼尾巴一闪而逝。
跟着这条尾巴,一场艳丽与暴虐的交织徐徐展现在眼前。
石柱的后面是一个巨大的石坑,直径大至半英里,深至三米,华丽而柔韧的鱼尾不时擦过坚硬而光滑的石壁,留下一道道细长的划痕。这群鱼尾簇拥着,争抢着,翻涌着,仿佛水滴溅进油锅般沸腾。放眼望去,这些疯狂跳动着的艳丽,竟莫名令人作呕。
此时只听一声长鸣,石坑顿时安静下来,像一幅精致的油画般,只听得见风吹过的肆无忌惮的声音。
而此时石坑的中间终于得见一二,几具支离破碎的残体暴露出来!而那些争相蚕食的魔鬼们,竟长着一张张与人类别无二致的脸!!!
这种人头人身鱼尾的怪物,我叫它们:人鱼。
在那一声长鸣之后,人鱼们迅速伏地退至石壁前,其迅疾的程度足令世界任何一支军队自叹不如。
一个人影从离石坑不远的树丛中慢慢显现。
难以想象令鱼群安静下来的竟是一个人……等等,也许并不,这可不是什么普通人类:这个“人”长着与人类一样的头,有鼻子有眼睛有脸有下巴,甚至还有一头银灰色的头发。但又处处显示着不同。
他的眼睛有着近乎透明的瞳孔,上下眼睑长着坚硬的小刺——那并不像人类的睫毛那样柔软;脸色是像人类病态时的苍白的颜色;嘴唇更加棱角分明,仿佛刀削般平整;在银灰头发的掩盖下,两只尖利的翼形耳隐约可见,尖端看起来十分锋利。
而他的精致无比的锁骨下,自胸口斜至腰侧均长着细密的鳞片,超乎正常范围的双腿侧也长着类似的鳞片,只是更大些。脚,不,长着透明鳞膜的蹼,也有着看似更凶猛的力量。在这个“人”的肘部、膝窝、臀侧均长有长度不一的鳍,而背后则紧紧贴着一对带着尖刺的鳍。
他看起来让我没法同那些人鱼比较,并且进化的更像人类。
他慢慢来到石坑边缘,仰着头尖叫了一声,底下的人鱼都抬起头来,似乎在等待这个与他们很不相像的人鱼的命令。
看得出来也许他是他们的头领……在他一声尖啸之下,人鱼们纷纷爬出石坑,在他的两侧俯首贴地,正中间没有一条人鱼敢在他面前。
这场面就好像旧世纪大臣们朝见皇帝似的。
这个鱼人微微阖眸,扬起脖子,似乎在嗅空气中的陌生气味。过了不久,他皱起眉头,喉咙里发出浑厚的低吼,接着快速往回走。很快就消失在刚刚出现的树丛中。
剩下的人鱼纷纷抬头,深深嗅了嗅空气,然后各自飞快离开。
巨大的石坑中只剩下了几条残肢,空气中缓缓传出血腥味,与明亮的月光交织成神秘而肃杀的无形之网。
☆、捉住
19xx-6-15
我被早晨的凉风吹醒时,感到头昏脑涨。起身一看,昨天辛苦垒的“城墙”被夜风吹倒,全部化为乌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鼻子也有点不通,我想我是感冒了。
而且空荡荡的胃部将更大的问题摆在了眼前:如果不能找到吃的,我将会饿死在这个无名岛上。
我把身上的沙子弄掉,站起来望着蔚蓝的大海,又望了望深水沟那边的诡异深林……到现在我的耳边好像还回荡着那个似真似假的尖啸。然而如果去大海,我仍然需要能捕鱼的工具;如果去深林,我将面临着难以逾越的水沟。
我烦躁的挠着头发,站在水沟前想办法。海风温柔的轻抚吹过我的脸颊,似乎给了我无声的安慰。我好像听到了某种心灵呼唤,回头望着海面,静静的坐了下来,双眼眨也不眨的顶着海面良久。
就像得到了海中神灵的启迪……狗屁!事实上什么也没有,我还是毫无头绪。
我对自己刚刚的神经质感到可笑,打算站起来重新想办法。然而在手掌的下面,一个圆形硬物硌着我的手掌,我疑惑的挪开手掌——眼前赫然是一个“反肚皮”!
这真是意外之喜!
我忽然想起那天巴赫向我介绍过这玩意后,自己私下管他要了几颗——只是不知道现在还剩下多少。我连忙检查一下,在鞋子与裤腿形成的“口袋”里,发现了第二个。惊喜太过巨大,我干脆脱掉衣裤,在沙子上用力地抖。
然而很遗憾——也就那么两个。
也许是海水冲走了其他的,不过有两个已经够幸运的了。
我握紧手里的“反肚皮”,往海中走去,等到海水没过了大腿,才将“反肚皮”扔进水中。
我死死地盯着海面,希望看到有鱼游过来。但事与愿违,我的眼睛都酸了,也没有一条鱼游过来——这真是一个要命的玩笑。
我顿时心灰意冷,正打算往回走,突然小腿上一凉!水面一排尖牙迅速闪过我的眼睛,“反肚皮”就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