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始终是劣势的,哪怕他长成一副凶悍的外貌,因为看不见,他依然处在谈判的劣势,这将成为猎人们暗箭伤人的契机!
星辰暗地里捏了把冷汗,他必须阻止这场悲剧,否则,横死街头的,肯定是他们两。
“我在这!哥,你手上那人跟我一队的,平时待我很好,开抢只是吓唬吓唬人,没别的恶意,你快把人放了。”
云谲一听他的声音,立刻侧过脸来,晃了晃手里那人,轻松得好像捏的是一只烤鸭的脖子:“不行!他打了你,不可以原谅!”
“子弹没打进去,只是擦过而已,没多大事儿!真的!你过来摸摸看!”
子弹确实没打进去,而是贯穿了他的肩胛骨跑了出去,星辰捂着汩汩流血的肩膀,为了更具说服力,还特意晃了晃手臂,痛得他在心里大骂卧槽。“我还能动,得赶紧回家包扎一下,省得耽误了时间。你先放开他,我让门卫开门。”
“不行!就在这包扎!”云谲的指甲掐进年轻猎人的脖子里,提着他转了一圈,向猎人们威胁道:“公会的,找个医生过来,十分钟后没有人,我就杀了他!”
大量的血渗出他的指缝,滴滴答答流到地上,那猎人眼看就要断气,云谲把人扔回去,又抓了一个新兵蛋子过来,捏鸭脖子一样攥在手里。公会那边只有刘明一个分队长在这,云谲的要求突破他的权限范围,自己也是头一回遇上这种事,简直一筹莫展,他可不想在升迁的节骨眼上惹事,想了想,还是派人去找医生,顺便向总队长秦川报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医生还没来,星辰和年轻猎人以同样的速度在失血,除了疼痛之外,他已经开始头昏脑涨,四肢虚脱了。猎人们不傻,肯定是打算拖到白凌出来为止,这对他们非常不利,星辰头都大了,一边极尽能事地劝着云谲,一边拖着伤手走向门卫室。
先前的兵被送去医务室急救,现在被抓那人是个新兵蛋子,可能是怕到极点,又没人敢出来说事,急得在云谲手里扑腾起来:“队长!快救我!让人开枪、打死这个不得好死的狗杂种,救——啊啊啊啊啊——!”
“王浩!”
刘队长急得跳脚,生怕云谲把仇恨引到他自己身上:“你他妈闭嘴行吗?!还激他!是不是要一起死才甘心啊!”
白痴!星辰忍不住啐了一口,很多时候,情绪爆发都是日积月累的事,吸血症患者本来就容易暴走,病变后,做事尤其极端,那种时候越是激怒他,越是起到反效果。后来星辰才弄明白,为什么自己在撬开保险柜那晚用话刺激云谲,会差点被他打伤。这是吸血症的特征之一,并不一定说明患者本身的性格就有多残暴。
很可惜的是,耐心和热心是这个社会最缺乏的。对大多数人而言,只要和自己无关,他们更愿意为表象的东西盖棺定论。
联想到这段时间来云谲所经受的——受伤、被囚、失明、生死之交也被打死,到现在连个安宁的埋葬处都没有,还被人们搬出来做示威的道具——也就能说得通了——他大概猜得出来,云谲恰恰是被环境逼到绝境,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少年跑到保卫室,用力敲着那里的小窗口:“师傅,快开门,放我进去!”
保安明显被云谲的样子吓到,面有菜色,看样子还没消化完全,手脚一直在哆嗦:“不行的,没有上级批准,我做不了主……”
“都要死人了!还批准个屁啊!”星辰拼命敲着窗口,“不是,你快开,别磨磨唧唧的,那人是我哥,只有我可以劝他,再晚就来不及了!!”
保安左右为难,指着星辰身后:“不行!规矩你不是不懂,这门一年四季才开过几次,没有领导批准,我哪敢担起这责?再说了,咱工会只有这一扇门可以进去,一旦打开,外面的人全都会趁机涌进来,你能承担后果吗?兄弟,几千人哪!一个个动刀动枪,咱们能拦得住?”
“哪还有几千人,全都跑乱了,你别瞎说——”
星辰匆忙回头一看,竟然愕然得说不出话来——是的,保安根本不是在危言耸听。数千双眼睛隐藏在更深处,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摇摇欲坠的铁门,原来那些人并没有撤,而是躲在街头和巷尾,难怪刚刚的气氛平静得不像话,原来是风雨欲来之前,连空气中的颗粒都有可能正在酝酿着一场暴动。
心中得有多大的深仇大恨,才能让他们集体露出这样的眼神?
翟星辰察觉到自己的手臂正在颤抖,不仅是因为失血和虚脱,而是他突然意识到,在这座城市里,有非常多非常多的人和他一样,挣扎在生活的边缘,被折磨、被利用。
世界上有很多让人难过又无可奈何的事,比如不发达的医疗、比如闭塞的教育、比如地位上的不平等。可以说,在不同国家和不同地区,都存在着以上的问题,但从来没有一个城市像南市,所有的不公,跟社会发展的必经阶段无关,跟国家的制度环境无关,而是由一种该死的病毒引起的!
病毒从天而降,把人分裂成三六九等。同一个世界里,一面是猎人公会义正言辞的功利舞台,一面是吸血鬼歌舞升平的理想王国。夹在中间的,永远是最普通的穷人。
积攒多数年的怨恨,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他们失去过至亲,被剥削,被虐待,却苦无办法。流血杀人是执法者执法的手段,更是他们守法者守法的代价,所有的怨气压在他们心里,像废气压进气球,总有一天会因为崩溃而爆炸,而今天,就是那个时候!
苏池航的死,云谲的暴走,猎人公会的逃逸都是契机,也只有今天,他们才有机会联合起来,为深受其害的亲人讨回一个说法。
保安望了眼外面虎视眈眈的眼睛,紧张地手脚发抖,话都说不利索:“瞧瞧那杀气腾腾的样儿!吓死爹啊要!兄弟,不是哥不帮你,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翟星辰啧了一声,确实,把门打开有一定的风险,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云谲还等着自己去救,不能再拖拉下去了,他咬了咬牙,用力把枪拍在保安面前:“管不了了!快点开门,再磨蹭,现在就崩了你!”
“枪、你这……不行啊!要是秦队他知道——”
“要命还是要死?!”
“兄兄兄、兄弟!你先把枪收好、咱们有话好好说!我开、我开,你进去后立刻把门拉好,千万别让他们进来!”
星辰严峻地拧着眉:“我知道怎么做。”
保安进去控制室里操作,大门缓缓向两边打开,身后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大门的动向,星辰则必须时刻盯着云谲,怕他控制不住暴走,好在云谲一直在忍着,似乎在和暴走的自己校着劲,表面上是在伺机而动,但还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星辰松了一口大气,等铁门开出一条缝时,他做好准备,拔腿往门里跑去,数千双饱含憎恨的眼睛在身后蠢蠢欲动,猎人们纷纷握紧抢,统一拉好保险栓,将云谲包围成一个半圆。开什么玩笑,他们可不相信一个普通兵就能把这个怪物驯服,最好的方法,当然是用手里的枪来解决。
脚步声紧紧逼迫,云谲的听觉异常灵敏,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能捕捉到:“都别动!后退!全部往后退!”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反而把包围圈越逼越近,哪怕云谲举着猎人威胁,他们也无动于衷,好像在取笑云谲选的人质根本不值钱。
云谲一直在忍,他还想着给他们一个忏悔的机会,没想到他们竟然反过来把他往死里逼!尚存的那点善念被碾碎成泥土,既然隐忍已经一文不值,那就——通通都去死吧!
“好,你们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