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自己接受现实,从来不是为了父亲、黄婶或是老实,甚至老实他爸:也不是为了过去,或者执着在自己一味的反叛。只是单单把自己摊在一片未知的压力与无形的排挤上,便足够把生活晒成废墟。
她比谁都更了解,没有人能忍受每天都在眼前上演却总是看不过去,顺不了眼的事情。即使自己的个性就是直来直往,「那她当然更该要直来直往的去改变自己」林忒对自己说。
「大姊!大姊!」老实的声音像海鸥一样在外头聒噪,林忒赶紧地推开门,出外制止。
「嘘!小声点,索魂啊你,等会被赶出去!」
「哦哦,嘘嘘......」老实压低嗓子:「这样的大姊,出发时间就在十分钟后,那去宿舍的接驳车就在咖啡店门口的站牌,我是看妳上个厕所上那幺久,赶紧的来提醒提醒!」
「对了老实,如果你要上厕所,那个洗手台是用感应的,感应器在水龙头下面哦。」
「大姊妳哪时那幺注意细节啦?」
「没事......呃刚眼镜掉了,我找不着才待那幺久的。」
「大姊妳小心点,妳眼睛不好,之后宿舍是男女分开的,我可不好去帮妳!」
「我弄丢你哪时能帮我啦?」
「也是也是,妳自己小心点吶。」
两人在狭窄的走道窃窃私语,丝毫没看见后头的人。
「麻烦让让!」
「呃,抱歉。」
「啧,真是。」
林忒火气又上来了一半,她低着头,深怕让人发现那张已然扭曲的脸。
「大姊,妳好像不一样了。」
林忒露出那锐利的眼神,王浩实立刻闭嘴,原来要改变自己,还得先练习吞气。
触目的微光,烛火,降下的橘日,失焦的玻璃,延揽到四周的地面,砖墙,柜台,与咖啡香,只不过是进厕所一趟,这世界改变的幅度还真大。林忒的左眼此刻才意识到咖啡厅那一大片的空台上兀立着一座钢琴,底下的脚步缓缓移动着眼中的焦点,就像是缓缓地在展示着自己梦寐以求的梦,林忒嘴边无意流露:「老实,你说,宿舍的接驳车还有下一班吗?」
「有阿,不过下一班就是晚上九点了。」
「那你先走吧,我在咖啡厅休息一阵子。」
「怎幺啦大姊?」
「啧,管那幺多做什幺,反正我行李没你那样多!」
「好是好啦,不过妳要小心点!」王浩实拉起行李,不忘叮嘱着林忒,只不过她只顾着点头,直到王浩实到咖啡店门外去候着车,陆陆续续,许多学生捨弃相聚的八卦话题,开始向外移动,浮铃隐奏微音,林忒可懒得去想其他事情,这下,真剩下自己一个人了,陌生的都市里,陌生的道路与人群,陌生的空气与气氛,她只想纾解一下手指上的神经脉动。
「一共是五十元。」店员微笑地递出收据,这是一个年约四十的妇女,却仍然有着不俗的风韵,周围没有其他店员,她似乎就是这间店的主人,雅致却又不显贵的装潢与典雅的她构成同一种风格,透明的唇蜜,淡色的指甲,茶色的衣裤,轻鬆随兴的深紫色围裙。
「不好意思,请问那台钢琴能使用吗?」同话语,林忒交出钱币。
愣了两秒,店员收过金钱后,转而微笑:「可以,但是麻烦别把咖啡带过去哦,要小心爱惜。」来到城市那幺久,林忒首次面露微笑,店员也再次地以微笑回应。
咖啡店里零碎的人分散在角落,将咖啡留在座位上,她再次回到熟悉的厕所里,清洗着每一根手指,在平滑的坐檯上铺上面纸,拿出口袋里的指甲剪,将多余的指甲削除,这次的心情就像是个期待游戏的孩子,把面纸掷进垃圾桶后,林忒兴奋地跑到钢琴前。
掀开琴键上的琴盖,小心翼翼地将防尘红布晾在座位的边缘,柜台里的女人看着这位不修边幅的乡下女孩,虽然疑问,却也没有多生偏见,至少,那张红布不是落在地面上的。
低音的按键压出城市的沉默,林忒就像是第一次碰到钢琴般地,她缓缓地按着一次又一次的黑键,听着那股正规的音律,顿时让她觉得这样的琴,高不可攀。
涌现的喜悦,替不变的单音琴声点亮外头的街灯,一盏,又一盏。
林忒杵在钢琴前十分钟了,就在女人想钱去叨扰时,林忒终于坐了下来,把那首旧时与海浪沉幽陪伴的赏月孤曲倾泻。
老闆娘止住了脚步,是因为柔润、毫无匠气的琴。
遥控器止去咖啡店的音响,是因为连她也想听听这女孩的钢琴。
重複的音阶,似乎在浏览着外头大地水泥上,那一步、一印被践踏的足迹;又像滴坠的零散雨滴,逐渐趋急的步伐,依然规律,咖啡把手下淋淌的汁液,是老闆娘深层的心悸。哪来的琴声,与周遭景物融合,还能窥透人心。
旋即的变调,促使拉直的颈,聚焦了客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