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意外的,當曦從病房出來時,筱容仍然在等她。
「走吧,我陪妳一起。」筱容說,曦聳聳肩,逕自往前走。
她們就這樣,兩個人一起走完了精神科病房,一路上,誰也沒多說什麼。
「沒什麼問題,我先回辦公室了。」曦在護理站簽完名之後,對著護理人員說。
兩人走到電梯前,同時伸手,兩隻手指在按鍵上相碰,然後迅速收回。
「曦,要怎麼做,妳才願意重新跟我對話?」筱容打破沉默的問。
「妳想知道什麼?」曦雙手插在口袋裡看著筱容。
「我只是,想知道妳過的好不好……想像朋友一般的關心妳……我們,還是朋友嗎?」彷彿沒料到曦會這麼問,筱容一下子也答不上來。
曦盯著筱容看了好一會兒,直到電梯來了,她們雙雙進了電梯。
「唉,我們去走走吧。」曦說,按了往一樓的按鍵。
她們出了醫院,並肩沿著醫院外的紅磚道走著,很有默契的往公園前進。
「記得嗎?我們以前常偷溜出來。」先開口的,仍舊是筱容。
「是啊,藉口買咖啡,買飲料,買零食。」曦說,臉上出現了笑容。
「一下子,快十年了……」筱容感嘆的說。
「嗯,是啊……一切怎麼開始怎麼結束的,好像也都不是那麼重要了……」曦抬頭看著天空說。
「曦,」筱容突然停下腳步,曦往前走了兩步之後,回頭看著她,「也許妳覺得沒必要,妳早就不在意了,但我還是想認真跟妳說,對不起,那時的我,自私、不負責任的毀滅了妳的世界。」
曦沒有說話,只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繼續往前走。
「曦,我們,還可以是朋友嗎?」筱容又問了一次。
曦依舊沒有回答,彷彿在思考著什麼,往前走的腳步沒有停住,筱容只能靜靜的跟在她旁邊。
「該從哪裡開始說呢?」過了一會兒,曦開口了,「妳離開之後,記憶變得很模糊,好像就是混亂的在醫院病房裡穿梭,剛畢業的全職醫師,總是有很多要適應的……然後在回過神時,一切都冷了,彷彿也不重要了。好像就是,形式般的活著,把該做的事情,努力做到最好……」
「妳又把心關起來了,對吧?」在曦停頓的空白裡,筱容問。
「妳知道,很多時候,妳那種不冷不熱、溫溫的問題,其實挺刺耳的,若無其事的關心,好似一切與妳無關,真的讓人不舒服……是啊,我是把心關起來了,那,又怎麼樣呢?妳這麼問,是關心?責怪?抑或覺得我應該像妳一樣敞開心去面對一切?妳的心真的是敞開的嗎?還是這是妳用來逃避妳內心深處陰影的方式?」曦直直看著筱容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
筱容面對曦如此直接、不留情面的問題,只是低著頭,沒有回答。
「這麼多年了,妳依然跟以前一樣,戴著『同理』的面具,是忘了怎麼拿下來?還是已經拿不下來了,成為習慣了?記得當時我說過,很多時候,我覺得我真的是跟一個『心理師』談戀愛,在討論我們的種種時,妳依舊是個『心理師』,而不是『情人』;妳的冷靜客觀,一點也不真實……或許傷我最重的,是就連分手,妳也像是在面對『個案』,而不是自己的事。」雖然曦的聲線是平的,但筱容知道,曦的話中,有微微的怒火。
「對不起……」好像,她只能道歉。
「別再說對不起,妳說了好多次對不起,但妳的對不起到底是對不起什麼?對不起傷害了我,那妳知道我到底是被什麼所傷嗎?我說的這些,不是第一次,但,妳聽進去了嗎?妳是個非常優秀的『心理師』,我無法否認。可是,我都已經是精神科醫師了,為什麼我還需要心理師在旁邊時時刻刻同理、提醒我那些早已是我的專業,應該留在辦公室的東西。朋友,大多時候,需要給的,只是『我挺妳』,或者『我跟妳同一邊』,這種說穿了沒什麼用的『義氣』罷了!情人就更不用說了……而這,好像是妳還不太懂的。」曦的話,讓筱容啞口無言。
「很驚訝嗎?」看著筱容,曦問,「妳總覺得不管何時,都要理智的去面對所有,要客觀的看待每樣事情,好似妳一點情緒都沒有……那這樣的妳,跟把心關起來的我有什麼不一樣?比較起來,或許我還坦率得多,至少我給人的感覺,就是我心裡真實的情況,即便是冷若冰霜、難以親近。」
「其實妳,」曦停頓了一下,「不管何時都是孤單的,因為妳也沒真正讓人進到妳心裡,分享妳所有的感覺想法。」最後她這麼說。
「我們,都一樣啊……」筱容無奈的笑著說。
「不,其實我們,一點也不一樣。」曦反駁了筱容的話。
筱容瞪大了眼睛看著曦,百般訝異曦的反應。
「我曾經讓妳進到我的心裡,但妳沒有。」帶著些許的控訴,曦說。
「我有。」筱容否認。
「如果妳有,妳不該只是告訴我妳的決定,至少在妳讓這件事成為決定之前。」曦主動提起了當時她們分開的事。
「曦,這件事我們不是討論過了?為什麼現在又要提起?就算討論了,也不會改變什麼。我終究必須因為家庭的壓力結婚,我沒有妳那樣的勇氣放棄一切……妳我都心知肚明,當時我們如果討論這件事,只會有更多的衝突摩擦,何苦呢?」
曦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也不打算再多說什麼。
「曦,拜託妳別又這樣,妳到底怎麼想的?」像是哀求般的,筱容說。
「妳不曾那樣做,怎麼能如此肯定結果?」曦挑眉,看著筱容繼續說,「還是在妳心裡,我真的會為了留住妳沒尊嚴的一哭二鬧三上吊?再一次,如同我剛說的,妳把我們的感情,也當成『個案』在處理,好像這一點也不關妳的事一樣。」
「妳怎麼知道我不難過我不在意?妳根本不知道我下這個決定時,在Oscar面前哭得多慘。」筱容像是在為自己辯解。
「所以,當時已經跟妳在一起快兩年的我,還比不上一個認識兩個禮拜的男生。」曦用的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