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觉还睡着,手和脚也都缩进了毛毯下面,莫正楠笑了笑,走过去坐在地上看着费觉。费觉的脸露了出来,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莫正楠亲了亲他的头发,悄声问:“今晚一切都很顺利,我才知道红虾和周游同年,都是85年生的,你认识他们都多少年了?七八年了?我记得周游跟着我爸确实是有八年了,也不知道红虾奶奶在花湾住得怎么样了,周游最近也一直去花湾,还和倪秋一起去,你说他们……”
费觉双眼紧闭,莫正楠顿住,抚着他的头发说:“去床上睡吧。”
费觉没动,莫正楠轻轻吻他的鼻尖,起身走到厨房打电话。
他先给周游打电话,说:“明天货到,b41,晚上八点半,不要迟到啊。”
之后又给红虾打电话:“明天货到,b41,晚上九点半,别迟到。”
莫正楠看着远处掩上的书房门,放下了手机。
他杯里的酒喝完了。
红虾接到莫正楠的电话后不久,就收到了费觉的短信,只五个字,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不要去快走红虾揉了揉眼睛,推开挤在他身边的两个大胸辣妹,只听悬在他头顶的音响里有人纵情高歌:“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嘿!呀!”
还有好事的人跟着合音,摇铃摇得叮当响。红虾从沙发上起来,按着半边耳朵,走出了ktv包间。他在马路上点了根烟,冷风萧萧,他一口没抽,烟自己灭了。红虾夹着死火的香烟反复看费觉发来的短信。
不要去。
快走。
快走。
快。
红虾重新点上烟,一缕烟飞窜进他的鼻子,红虾捂住了嘴咳嗽,他给费觉打电话,手机已经贴在耳边了,他忽然是慌乱地挂了电话,脱下身上的黑西装外套,开车回了家。
红虾走楼梯上去,到了自己家门口,低头一看,地上掉着张明显折过的纸片,红虾攥紧了拳头,看着门锁,一小步一小步,悄悄地往后退,他倒退着回到了安全通道,择原路回到了车上。
一上车,系好安全带,红虾一脚油门,飙车去了花湾疗养院。
疗养院大门紧锁,红虾只得把车停在路边,翻墙进去。夜深人静的时刻,任何一点声音都会被衬托得格外清晰,秋风中,红虾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它被风吹得很远,又被风推得挨着他很近,很近很近。
红虾跑进了住院楼里,他上楼的时候给小敏发了个短信,小敏很快就回复他了,今天晚上她值夜班,现在正在护士站里看书。
红虾喜上眉梢,到了三楼,躲在楼道口让小敏过来碰头。小敏花了点时间才现身,她看到红虾吓了一跳:“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你是在开玩笑……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红虾一把握住了小敏的手:“我想带我奶奶走!”
小敏不是很确信地看着他:“你是说……现在?”
“对,就是现在,现在就带她走……”红虾的声音比之前微弱,小敏听后,却再没细问,拍了拍他的手背,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红虾不松手,道:“我跟你一起去!”
小敏说:“你也不想让人看到吧?我就说屋里厕所坏了,带去公共厕所方便一下。”
红虾呼吸一滞,随即又长舒出一口气,人靠在墙上,点了点头。小敏快步离开,十来分钟后推着辆轮椅出现了,那轮椅上坐着个熟睡的老妇人,头顶毛线帽,身上还盖着条厚实的毛毯子。
红虾给小敏关上门,门外那条清冷的走道上没有一个人影。
红虾本想开口说什么,只听小敏一口气道:“你抱你奶奶起来,我搬轮椅,你车停在哪里了?后门可能没锁,你跟我走,我们先出去再说。”
末了她还抽了口凉气,数落红虾:“你还愣着干什么呀!”
红虾这才回过神来,抱起了奶奶,小敏利落地叠好轮椅,抗在肩上走到了红虾前面。
她那一头被压在护士帽下的短发在空中左右摇摆,他们路过楼梯的转角,路过一道又一道月光,小敏的头发亮得像黑暗中流动的油。
红虾将奶奶抱得更紧,老人约是被这一顿变故给吵醒了,她睁开了眼睛,抬起手碰了碰红虾的脸:“鸿生啊,你来了啊鸿生啊。”
老人的声音干瘪,粗糙,仿佛一根满是木刺的原木,扎得红虾的声音也跟着没那么平顺了。他沙哑地回话:“嗯,带奶奶去看夜景,兜风。”
老人笑了,她的笑容也是干瘪的,是一朵正在枯萎的花。
红虾眼眶一热,道:“婆婆你睡吧,睡会儿,醒了就好了,醒了就到车上了,就好了。”
老人倚在红虾身上不声响了,红虾望着小敏,她已经跑下了最后一级台阶。
“走这里,快。”小敏说,带着红虾穿过了一片树林,绕过两条鹅卵石铺就的健身步道。
后门没有锁。小敏把轮椅搬了出去,示意红虾快点出来。
红虾走到门外,小敏关上门,问他:“你的车呢?”
红虾指了个方向,小敏步伐加快,两人赶到车前,小敏东张西望,既没看到别的什么车,也没撞见什么人,她这才算是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