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在妇产科室外等着,身旁好几个由丈夫陪同来做人流的女人,她独自一个,有些凄惶的模样。其中一个大姐前来搭话:“没事吧?看你挺紧张的样子。”
紧张?当然,因为牵动到幼时的记忆,每次到医院都会紧张,而这回更是切断与他最后一丝牵连,不能不紧张。听说会很疼,但她不怕这个,再大的疼痛也抵不过心口的那一处。
“看你脸色惨白惨白的,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先去别的科室瞧瞧?”
清越摇头。没事,没事,熬过这一关就好了,就算是颗毒瘤也总要拿掉的。
手机在这时候响起来。她起身向那个好心大姐笑了笑,而后到静一点的地方去接:“喂,我是苏清越。哪位?”
“我,梁辰川。”
有些意外。这个名字消失很久了。她顿了顿:“原来是梁总,请问什么事?”
那边低声一笑:“这才多久没见称呼就复原了,能换回去吗?”
称呼当然不可能是他打电话来的目的。清越问:“你有什么事吗?要不然等会再给你回电,或者明天?现在不方便,有点事情。”
因为在医院,周围比较安静,护士突然的叫号声听起来格外响亮。她又叫了一个号,清越注意听了一会,不是她,才又重新将注意力转回通话。
那边显然也听到:“你现在哪里?”
“……医院。”
“病了?”
“不是,是……孩子的事,不能再拖了。”
“哦,决定了?”
“嗯。”
“具体在哪里?”
“嗯?”
“问你在哪家医院。”
“哦。”她这才听懂,接着报了这家医院的名字,说完才发现不对劲,“你问这个干嘛?”
“我一会来接你。”他似乎知道她会反对,又立即补充,“做完那手术还能自己回去?真拿自己当女超人了。”
“……”这个人真是,开玩笑的语气比说话还要平静,一贯的风格。
刚好护士叫到她的号,清越只来得及对他说一句“不用麻烦了”,便匆匆挂掉电话,也不知梁辰川要怎么回答。总之也顾不上了,只能一个人紧紧跟着叫号的护士进去。
整个过程中身体里有锋利的疼痛,但那些都是可以被忽略的,唯有从心脏传来的痛楚再清晰不过,逃不掉,挣不开。
尖锐的利器仿佛是要掏空心里的一切回忆,子维的微笑,子维的声音,他们共同走过的美好与安乐,都要随着一阵阵剧痛消失不见。
从此那个地方会变得空空落落,只有当往事像风一样席卷进伤口时才会觉得疼。
他,她,还有他们的孩子,终归成为曾经最美的一种幻象,走不到下一秒。
清越躺在手术台上哭,在她这么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再也不可能出现。哭泣的她仿佛也能听到另一个哭声,在她的肚子里凄厉地叫喊,死死地抓紧她喊她妈妈,那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直到最后的最后,终于停止了声息。
他死了。
医生说这个胎儿的情况本来一切都好,很可惜……
她根本就不敢看他,那个本该在她与子维共同呵护下健康成长的孩子。
出门的时候险些站不稳,脚步生虚,还好先前那位好心的大姐来扶了一把,清越稍稍站定,苍白着脸色向大姐笑了笑:“谢谢。”
“清越!”
梁辰川已经几步赶上来,从大姐手中将苏清越接过来,很有涵养地对她笑了一笑。大姐见到这么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不禁愣了一愣:“你是她的丈夫?怎么能让妻子一个人来做这种手术呢,再忙也不能这样不负责任!”
言语中大有训导的味道。辰川竟没有否认,只点了点头,低头看清越的目光很是柔和。清越有些过意不去:“大姐,您误会了,我们……”
“咦?”这回打断她的是大姐的丈夫,他盯着梁辰川看,有些疑惑,“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那大姐脸都绿了。毕竟这话怎么听起来都像是跟无知少女搭讪的恶俗台词,但眼前这个年轻人虽说长得好看,好歹是个男人吧,自己家老公居然跟一个男人搭讪?
当然,男人对财经杂志的偏好决定了大哥见过梁辰川的可能性远远超过大姐。
另外一个不良少女模样的走过来:“哎!你是梁辰川吧!那个什么公司的钻石王老五是吧?”听起来这位大概是在八卦娱乐杂志上认识他的。
大哥立刻被点醒:“东瑞的总裁梁辰川!没错,就是你!”
一声大叫立刻吸引了整层楼的目光,紧接着,目光的焦点从梁辰川身上唰唰唰转移到苏清越这里。
要知道,此时他们身处的地点是多么的……尴尬。
妇产科护士小姐依旧在从容不迫地报号、报名目,简直是在提醒大家这个地点的特殊性。
立刻已经有人开始拿出手机拍照,怎么办?清越一阵内疚,这回又把梁辰川给害惨了。可有人镇定自若得很,索性送给人家一脸部大特写,真是镜头感十足……
清越蒙着脸拉上他跑,但刚跑了几步就肚子疼得厉害。辰川皱眉,一把拽住她:“你这女人还要命不要?”
医院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继续拽他,低声咕哝:“比较想要脸……”
梁辰川居然听清了,眉毛一扬:“想快离开是吧?”
她当然拼命点头,脑袋都快埋进地底里去了。他笑:“明白了。”
接着苏清越便感觉到身体突然一轻,居然!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等清越完全搞清楚状况,已经在里三层外三层的注视中被他抱到了医院门口,不远处停着他那辆招摇的迈巴赫。
“你放我下来!”简直是疯了,还嫌不够乱?但手术过后浑身使不上劲,最终只能任他穿过层层目光走到车边。
他打开车门,把她塞进车里,动作迅速却也很轻,并没有一点弄疼她。他从另一边进去发动车子,总算是将一众不明真相围观的人群抛在身后。
清越整个身子软绵绵地陷进毛绒的坐垫里,额上有冷汗,好半天才能从虚脱里缓过来。
立马转过脸瞪肇事者,但辰川脸上极度平静,似乎根本没有任何事情曾发生在他的身上,反而好像是她不对劲。他用余光看见:“干嘛一直盯着我?”
是有话要说的。那么,先要说什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