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问你……为什幺那幺喜欢那位画家？」

「哦？」美术老师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程同学说的是……程之老师吗？」

「嗯。是因为他有名？他的画风独特？还是单纯欣赏他？」

美术老师哂然，表情温和，「都不是。」

我愣了愣，美术老师继续说：「我喜欢程之老师画里的色彩。」

「黑色、灰色和白色？」我瞪大眼睛。

「也不是。」他说，「程之老师的画，虽然永远只有铅笔和像皮擦擦掉以后纸底的颜色，不过在我的眼里，他的画是彩色的、非常具有生命力的。」

「……老师。」我顿了顿，「其实那位画家，程之，是我的爸爸。」

午休从那场梦醒来之后，我脑中浮现美术老师谈起爸爸时的认真模样，不知怎地，突然很想知道他对爸爸那些颜色单调的画作有什幺想法？

得到让我又惊又喜的答案之后，我想也没想就邀请美术老师到家里，看看爸爸生前一些自己收藏的作品。

「妈，我回来了。有客人哦。」

「谁？」

「我的美术老师。」

妈妈似乎很讶异听见「老师」两个字，没有半点犹豫立刻迅速到了玄关，嘴里还碎唸着：「小冬，妳怎幺都没和妈妈说一声，就请老师来家里？」

「对不起。」我吐吐舌头，「我们最近有教到《一期一会》那幅画，老师是爸爸的粉丝……而且对爸爸的画别有一番见解，所以我邀请他来看爸爸的画作。」

「好，我知道了。」妈妈淡淡说道：「那小冬替妈妈请老师好好欣赏那些画吧，妈妈先去忙。」

「嗯。」

「程同学，那个……师母是不是不欢迎我？」美术老师担心的皱起眉头。

我呆愣了一下，有点无法接受从他口中说出某两个字，所以撇开话题问道：「老师你几岁？」

「咦？问这个要做什幺？」虽然嘴里这幺质疑，不过美术老师还是照实回答我：「我今年三十二啊……」

「既然这样，别叫我妈妈师母啦。」我失笑，「不用那幺拘束，老师跟我妈妈相差不到十岁。」

「喔、那……妳妈妈是不是不欢迎我？」美术老师又问了一次。

「不是，她只不过是不太想接触太多有关爸爸的东西，那会让她很难受。」我说。

「嗯，我了解了……」

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幺会一时冲动就把秘密告诉身为爸爸粉丝的美术老师，可能是因为从他谈论爸爸时的神情，让我认定了他是个还不错的老师，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随便就邀请老师到家里似乎是一件蛮夸张的事，而且还害我在于寞面前吞吞吐吐老半天，才说出一个今天下午不和他一起坐公车的理由，不过我下课后，也是美术老师的下班时间，勉强还可以解释成我是「邀请朋友欣赏爸爸的画作」。

我指向书房右侧墙壁上的大幅图画，介绍道：「那边那一幅就是真正的《一期一会》，美术馆收藏的只是技术翻印的複製品。」

美术老师「哇」了一声，摘下眼镜，走向前看。

「还有我想问老师，你说爸爸的画是彩色的……为什幺呢？」

他没有答话，只是轻轻一笑，指着他眼前的那幅《一期一会》，过了半晌，他才对我说道：「妳看看这幅画，就是很好的证明。」

「咦？」

「用心一点看，妳觉得这幅画是什幺颜色的？」

『一期一会呢，就是爸爸会很珍惜妈妈和小冬，永远都在妳们身边，守护妳们的意思哦！』

「是黑色的。」

「咦？」这下，换美术老师错愕的瞪着我。

「在我眼里，这幅画永远都是黑色的，因为黑色是说谎的颜色。」我抿唇。

「是喔……」美术老师叹了口气，不过愁在眉梢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又换上微笑，「虽然外人可能永远无法明白发生了什幺事，不过在我的心中，这幅画是温暖的，是太阳的颜色。」

「太阳的……颜色？」我皱起眉头，满脸不解。

「是啊，我想，程之老师在画这幅画的时候，一定加了很多太阳的颜色。」

语毕，美术老师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不再说话，不久后便表示他已经参观得差不多，离开了家里。

那句「太阳的颜色」实在太「点到为止」，以至于我回头重複看了那幅画好多遍，还是无法理解美术老师的意思。

不过，撇开爸爸没有履行的承诺不说，若是要我站在旁观者而非画中主角的角度来看，那的确是一幅很温暖的画。

让人看了会觉得感动，心头暖暖的画……